妖族们说的山崖是洞窟的下方的深涧。
晏清提着剑就往他们说的方向去找,果然发现了一处深坑。
深坑昏暗,摸不清虚实。佘褚取出随山珠,看了看。珠光照不到底部,也难怪那些妖族会害怕。
佘褚伸手将珠子丢进了洞里,过了几秒,洞窟内传出宝珠砸上石块碎裂的声音。她在心中略估算了距离,就打算摸黑跳下去看看。
晏清伸手拦了她。
“你留下看着这些妖族,我下去。”
说罢,也不给佘褚拒绝的机会,就已经飞身跃入了洞窟中。佘褚只来得及瞧见他带着的那枚随山珠如流星般一闪,紧接着便与他一起淹没在深渊的黑暗里。
佘褚无奈,只得回身去那些妖族身边。
那些妖族渐渐从惊恐中缓了过来,神态安稳了许多。聪明些的已经意识到佘褚是来救他们的,主动靠过来,告诉佘褚一些星辰阁的信息。
原型大约是兔子的妖族跪坐在佘褚的下手,抬起红彤彤的眼睛,轻声细语地与佘褚说:“洞窟里不仅有食腐鸟。”
他的声音太小,佘褚下意识反问:“什么?”
那只兔子见佘褚看了过来,鼓足勇气说:“我来得最迟,曾就近看过被处理的同族。灵力枯竭后,先是被吞灵兽当做养料陷入沉眠,再是丢入深涧以平恶凶——他们只是瞧见了偶尔振翅飞上来的鸟,根本就没瞧清过下面。”
“真里头真正恐怖的是梼杌。”想到当日一瞥,兔子发着抖紧紧抓住了自己的双臂,“平日里,都是吞灵兽镇着梼杌,令他一直保持沉眠的状态。可如今,吞梦兽已经被你们杀了,那涧底的那只凶兽就会醒了——”
梼杌,传闻中最凶恶的四类怪兽之一。据传狄山就有两三只梼杌,是夜游神捉来为帝钧天守灵的。
这类怪兽在记载中极凶,遇敌悍战不退,非死不降,曾是思幽驯养来打头阵的好手,不过早在六万年前就被天族杀的差不多了,佘褚从没见过,竟想不到这里竟然仍有一只。
那兔子似乎怕她不信,举手发誓道:“我知道那里头有梼杌,是因为我耳朵尖,我听见了他们的密谋!我被送来那日,这里来了个以山魅为仆、带着面具的怪人!裘渔唤他主人,他的到来让梼杌醒了一瞬,我真得听见有怪兽的咆哮声!”
“然后我就听到他们讨论怪物的事,裘渔似乎想要处理掉它,但怪人不允,他说这怪兽后头有用,是他要用来对付晏清的,让裘渔自己想办法压住——这才有了拿我们喂食吞灵兽,又将我们丢进去平凶煞的事!”
佘褚听得悚然一惊,随后又强制自己冷静。
这些话里其实有很多漏洞。
诸如九灵王为什么要和裘渔在妖族面前说谋害天界神君的大事,又比如这只长耳兔子听得这么全面,怎么还能活到现在?
从前几次的事件来看,九灵王并不像是心慈手软的家伙,也不会大意到随意流露出其他的信息。
佘褚知道这里头恐怕有诈,最大的可能,是九灵王通过前几次的事,料到庚子学府早晚会查到这里,说出这些,只是为了诓骗她也跳进这洞里去。
是守住这些妖族确保扳倒星辰阁证据的安全,还是放下这些先保晏清?
佘褚有些犹豫,她谨慎地审视这只兔子,问他:“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兔子愣了愣:“什么?”
佘褚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尤为的冷漠遥远。
她凝着她那双深瞳,如冰棱尖刺般拷问着兔子,她没有说出晏清的身份,只是强调:“我们刚查看洞窟时,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非要等他下去了,我还在的时候,这才对我说?”
“你希望我做什么?是下去帮他,还是为他祈祷?”
兔子完全没想到他的讨好唤来的是佘褚的多疑,他的眼睛里难免续起泪水,委屈地哭哭啼啼道:“他一剑杀了五个仙品的修士!我害怕!我只想你能留下保护我、我们!”
柔弱貌美的小兔子哭得梨花带雨,佘褚却铁石心肠。
她手腕翻转,指尖凝出细微的雷电——这是她模仿晏清的灵力回路复刻的金雷咒,用得不如他惊纯,但用来恐吓弱小的妖族足够了。
她低声威胁兔子:“你最好实话实说。”
兔子被吓懵了。
佘褚观他形容,正要确定一下他是真无心被利用,还是伪装的无辜。
忽然间,洞窟深处传来一声蛮荒怒吼!
剑锋破空的尖锐鸣啸穿透百米直刺地面,原本已安静下来的妖族因这突忽起来的异变,又怕的挤作了一团!
弱小的兔精惶恐无措间抓住了佘褚的衣袍,他低喃道:“凶兽、凶兽出来了!”
“救救我,求求你,快带我们出去!”
地下似乎交战了,整座山体都震了一瞬。
这会儿佘褚已经顾不得裘渔是不是会发现不妥了,她比她想得更冲动、更无脑。
在剑啸与野兽怒号同时响起时,佘褚先前的犹豫考量都云烟散。
她在察觉自己做了什么前,已经手握黎白,跃进了深涧里!
在那一刻,不管这是陷阱还是真相都从佘褚脑中远去了。
她只想着,这里头有凶兽,一头九灵王准备着要对付晏清的凶兽。她知道晏清修为高超,庚子学府内,论战力,恐莲华君都未必敌他。
可万一呢?
九灵王是个狡猾的敌人,万一他设置了别的什么,真要将晏清葬送其中呢?
一想到从来姣若明月的晏清会身浴鲜血,像她母亲一样重伤难治,佘褚只觉得浑身血液一寸寸冰凉。
她连考虑都无,就跟着跳进了深渊。
说来也怪,就在她跳下去的那一刻,山体停止了震动,万物又回归了寂静。
一切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只有佘褚从山洞跳下了深渊。
落地瞬间,佘褚甚至忘了找一块随山珠,她踩在黑暗中的溪水中,借着先
前碎成几块的随珠光线,试图找到先前跳下来的晏清的痕迹。
黑暗中能窥见的痕迹很少,但气味不会被掩盖。
佘褚闻到了极淡的血腥味,她当下慌了神,即便知道不该在这里高声说话,还是忍不住呼喊道:
“晏清……晏清!”
山涧里毫无人声。
就在佘褚握紧了长枪,打算不管不顾展开灵识先寻晏清时,一只手忽从她的后方伸来,捂住了她的嘴,在梼杌第二声的咆哮传来前,先将她重新拖入了黑暗里。
佘褚本想反击遇敌。
但她先闻到了极淡的冷桂香。
她毫不犹豫伸手抓住了掩在她面前的那只手,仔细地顺着指骨摸了摸,确定是她熟悉的那只手,脑袋里自梼杌嘶吼起就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放下了。
她的气息重新沉稳下来,即刻转头想要询问晏清情况,却在转头的瞬间,撞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说撞也不对,准确的说,是她的嘴唇好像擦过了晏清的脸颊。
佘褚:“……”
晏清显然没有意识到她会忽然回头,不过对这场意外,他适应地倒是比佘褚更良好。
仍是清风朗月的神君稍许松开了怀中的女修,他看了看自己被差不多摸完了每一寸的手,又用这只手摸了摸自己被亲到脸颊,默然无声地低头看向“罪魁祸首”。
佘褚:“……”
她原本没那么尴尬的,毕竟这儿黑不溜秋,即便是晏清这样白到发光的家伙,在这黑峻峻的地方,也就只有那双眼睛还看得清楚。
可就因为看得清他的眼睛,他这么一无声谴责,佘褚反而有些站不住了。
她忍不住先发制人,压低声音极小声道:“谁让你靠那么近,是你的错。”
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