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黛的意识随着这声“阿姊”而变得游移恍惚起来。
她呆呆地看着岑望,妄图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丝玩笑的痕迹。
可是……没有。
她只看见少年冷漠的神情与眉眼,唯有在望见她时有如寒冰乍然消融的璀璨,熟悉又陌生。
是属于阿望的目光。
“阿姊?”许是她不言不语,岑望的眼中带着明显的不安,本牵着她的手也变为十指紧扣,用力地攥着她的手,唯恐她离开一般,“阿姊怎么了?”
秦黛黛张了张嘴,良久才听见自己迟疑的声音,有些沙哑:“阿望?”
岑望的眼眸刹那间如同被萤火点亮,点点头。
秦黛黛只觉自己的呼吸随之一紧,胸口有再见阿望的喜悦,更多的却是荒谬。
她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昏迷前,他还是岑望,醒来时,怎么会成了阿望?
“阿姊?”岑望攥着她的手微紧,不安地唤她。
“你才刚刚苏醒,身子仍然虚弱,我去唤乐游道人为你查探身体。”秦黛黛勉强扯起唇角,不觉放轻了声音,微微用力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指间拿开。
岑望听着她放柔的声音,长睫微颤,继而垂落下来:“好。”
秦黛黛弯了弯唇,转身朝外走,却在走出门口时,脚下不知为何凭空趔趄了下。
岑望担心道:“阿姊……”
“无事。”秦黛黛飞快应,应完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惶然,她顿了顿,勉强侧眸,故作无事地笑了笑,唤来飞白剑平静地朝缥缈峰的方向飞离而去。
乐游长老眼下正在堂中修炼,得了消息很快赶来。
秦黛黛立在外间,看着长老为他探查身体后长舒一口气:“玉麟少君吉人天相,竟阴差阳错之间将先魔炼化了,有先魔之力与先天灵力相助,天罚也已消散,如今既已清醒,这身子便无大碍了。”
秦黛黛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此番他连先魔都能炼化,一桩心病也终于化为虚无。
岑望目不转睛地看着秦黛黛,察觉到她微松的眉眼,他的指尖轻颤了下,却又在迎上她的视线时,神情恢复如常,只漠然的眉眼渐渐融化开来。
秦黛黛送乐游长老离去,一直将长老送到醉玉峰的山门外。
乐游长老似是察觉到什么:“黛黛,可还有话问我?”
秦黛黛见状,也再未曾掩藏,沉默了许久,轻声问道:“长老,岑望的识府,可曾受过伤?”
乐游道人不解:“识府?”说着,他凝眉仔细沉吟了一会儿,“我方才仔仔细细地探查过,玉麟少君的识府十分完好,识海宽广平静,并无任何手上的痕迹。”
秦黛黛的神情一紧,指尖也不觉轻攥了下,目送着乐游长老离去,仍意识混乱地站在院中,一动未动。
难道是天罚的那数道雷电劈落时,将他的意识劈成了阿望?
她以往分明想要那个满心满
眼都是自己的阿望,如今却为何心中憋闷?
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
“阿姊?()”脸色煞白的岑望不知何时下了床,扶着门框站在那里看着她,“阿姊可是不高兴?①()①『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秦黛黛猛地回神,静默片刻后轻轻摇头:“没有。”
“阿姊很高兴。”
岑望攥着门框的手一紧,面色却仍浅浅笑开,他走到她面前,拉过她的手:“外面风大,阿姊回房。”
秦黛黛这次没有回绝,顺着他的力道安静地朝房中走着。
“阿姊……”岑望还要言语,却突然想到什么,懊恼道,“望霞城时,我说过再回来便唤你‘黛黛’的。”
说到此,他的脸上显露出类似羞赧的情绪:“黛黛。”
秦黛黛轻怔,愈发觉得胸口沉甸甸的。
“黛黛,怎么了?”岑望关切地看着她。
秦黛黛喉咙微动,最终牵起唇角:“没什么,只是……这几日有些疲乏。”
“那黛黛快些去休息。”岑望匆忙道。
秦黛黛安静地点头:“你也是,才刚醒来,好好休息……阿望。”
岑望认真地点头应下。
秦黛黛转身朝外走,只在行至门口时,岑望唤住了她:“黛黛。”
秦黛黛回眸。
岑望浅笑:“过几日你诞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可好?”
诞辰?
秦黛黛莫名想起,就在大战前日,岑望也曾提及过诞辰,他问她喜欢什么礼物。
她沉思半晌想不出来,只问“什么礼物都好?”,见他颔首,难得玩笑地说了句“天上的星星”,未曾想他却认真地点头应了下来。
秦黛黛不知自己为何想起此事,对仍等着她的答案的阿望点了下头,匆匆地回到自己的房中。
房间的桌上,放着秦胥留下的象征着太墟宗宗主的戒指,以及那一尾凤羽。
秦胥走了。
因岑靖一事,神玄宫名望大跌,太墟宗反而声名鹊起。
秦胥说,她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在三界宗门之中也有了名望,他也放心了,所以,他要去找阿娘了。
只是这一次,他未曾擅闯千山,只因花辞青带来阿娘的消息:阿娘不愿见他。
于是,秦胥在千山外的镇子住了下来。
他说,阿娘等了他百年,这一次换他守着千山,守着阿娘,等着阿娘重新归来的那日。
这几日因秦黛黛要照顾岑望,宗门内有大事,长老们偶尔去千山找秦胥,秦胥也会处理,只是再未离开千山半步。
而凤羽,是辛夷女君留下的。
神玄宫当年是辛夷女君一手创立,如今她将宫门的一切交给了左诀长老,孤身一人回了骅山闭关。
临闭关前,她治好了岑望身上的伤,留下了凤羽。
秦黛黛问她何时归来,她只笑了笑道:“我不知,再醒来,也许百年,也许千年。”
() “可是……”她看着病榻上昏迷不醒的少年,目光中有愧疚,有怜爱,“我的血脉,总能唤醒我。”
秦黛黛知道,辛夷女君给了岑望随时去见她的机遇。
可她从没想到,再醒来的岑望,变成了阿望。
秦黛黛将戒指与凤羽收入芥子袋,她是真的想要休息的,几日未阖眼,灵力有所损耗,亟待好生休整。
然而当躺在榻上,秦黛黛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岑望冷漠的眉眼,和往日张扬恣意的笑,一遍遍地在她的脑海中交叠。
她开始分不清,自己想要的究竟是谁。
余下一段时日,岑望似乎真的彻底成了阿望。
虽冷漠却乖巧,永远安静地站在她身后,为她备好她喜爱吃的糕点蜜水,喜爱在无人时拉着她的手,唯恐她消失一般。
神玄宫几次三番派人前来,想要迎他回宫主持大局。
毕竟作为如今三界最年轻有为的大乘境修者,有他在,神玄宫可以很快恢复往日荣光。
然而每次均被岑望漠然回绝。
后来,神玄宫干脆空置宫主之位,只待他想好后归去。
直至秦黛黛诞辰这日,一早醒来,她方才打开房门,便看见正站在院中安静等待着她的少年。
他仍穿着阿望常穿的浅柿色缎袍,墨发以一根白色玉带随意高束起,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俊俏昳丽。
见到她时,少年的眼中亮起星火,牵着她的手,只说带她去个地方。
当一路朝西北而去时,秦黛黛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直至落到那个熟悉的人界小院,答案终于确定。
他们回到了六合镇,那处曾居住过的地方。
在那里,他们曾度过了最为轻松的百日。
而今日再次归来,岑望显然早已做足了准备。
本该布满飞尘杂草、结满蛛网的院落,早已焕然一新,门口的古井外仍有湿漉漉的印迹,屋内的桌椅床榻,与当年并无二状。
甚至桌上仍放着温热的糕点,悠悠冒着热气。
好似他们从未离开,始终生活在此。
秦黛黛看着眼前满是回忆的院落,原本不自在的心逐渐放松,她感慨地看着此处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鼻子不觉一酸。
这里是自己走出闺房的开始,那时的她从未敢想过,有一日,她可以摆脱一切的风言风语与桎梏,只需要成为她自己便好。
“黛黛喜欢吗?”岑望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轻声问。
秦黛黛认真地点了点头:“谢谢你,阿望。”
岑望唇角的笑顿了一瞬,很快笑开。
这一日,他们去了六合镇的市集,去了周遭的山林,直到傍晚,岑望亲自下厨做了一碗长寿面。
寿面很香,是阿望以往手艺的味道。
夜色降临时,岑望唤出偷闲剑,对她伸出手。
正如那年新正,她牵着他一般。
没有焰火,偷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