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下的人渐渐安静下来,似乎都在等着看他们的三王子何时会将那个大乾女人给扔下来——
这么高的祭坛,一旦被丢下来,可就活不成了。
“去叫父王来,这边有好戏可看。”绯晒眯起眼睛,使唤身边的奴仆。
奴仆答应一声刚要走,祭坛上的绯战便行动了,只是并非要施暴,而是拿起了桌案上的匕首,对着手划了一刀。
“等等。”绯晒又皱眉将奴仆叫住。
听到祭坛下传来的小小惊呼,绯战笑了一声,随意将血往碗里淋了些,再看向冯乐真时眉眼透着邪气:“殿下,该你了。”
冯乐真视线落在他手掌的伤口上,此刻他掌心向上,已经聚起一湾血色湖泊。歃血为盟,划个小口挤一两滴血做个样子就成了,他对自己下手也是够狠的,竟然割出这么大一个口子。
“疯子。”冯乐真轻启红唇。
绯战笑意更深,匕首一转将手柄递了过去,冯乐真垂着眼眸接过,正欲划破手指,绯战便突然攥住了她的胳膊,往前半步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殿下金贵,还是别割了。”说着话,他另一只手就要去拿她的匕首。
冯乐真随意躲开,看着被他攥红的衣袖,眉眼间流露出些许不悦:“你就不能用那只手抓我?”
非要用受伤的手抓,弄了她一袖子血,脏死了。
绯战笑了一声:“这不是情急嘛。”
冯乐真轻嗤,将匕首奉上,绯战当即去接,只是手还没碰触到手柄,冯乐真掌心一个翻转,他堪堪避过,下一瞬她便将自己的手指划破了。
“想骗过别人,得先骗过自己,”冯乐真抬眸,红唇比血还鲜艳,“礼成。”
血滴入已经泛着红的碗里,迅速消失于无形。
绯战眼神瞬间深了。
“礼成!”
高亢的声音响起,祭坛下的奴仆配合地爆发欢呼,绯晒掏了掏耳朵,百无聊赖地离开了。
拜过天地,婚事就等于成了,至于晚上的篝火宴,不过是事后的庆祝而已,冯乐真和绯战作为心不甘情不愿的新人,不参加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入夜,王宫最大的广场上聚满了人,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喜意,连一向严肃的塔原王,也难得流露出些许笑意。
酒过三巡,众人行事愈发没了顾忌,骆盈看着盛大的宴席,悄悄抹了抹眼泪,下一瞬便被塔原王揽入怀中。
“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塔原王身上透着浓郁的酒气,一开口便酒味熏人。
骆盈却毫不在意,只是眼泪汪汪地给他捶腿:“我只是有些感慨,一眨眼绯战也娶妻生子了。”
塔原王笑了一声,抬头看向今晚过于高兴的绯晒,唇角笑意略淡了些:“阿盈,你可会怪我?”
“嗯?”骆盈泪眼婆娑地抬头。
塔原王:“绯战娶了大乾女子,就彻底与王位无缘了,你可会怪我?”
骆
盈呆愣愣地看着他,许久之后才讷讷开口:“嫔妾不懂这些,王位……其实也没什么好的,王上在这个位置上有多辛苦,嫔妾都是亲眼瞧见的,嫔妾不愿意绯战也如此辛苦,他以后、以后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嫔妾就什么都不求了。”
“就知道你懂事,”塔原王的视线从笑盈盈的大妃和二妃脸上扫过,扫得二人都收敛了些,“不像有些人,生了孩子之后,就再也不与丈夫同心了……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和绯战的,之所以让他娶大乾女子,是因为塔原重血统,他本就不会登上王位,趁早熄了他的心思,也绝了别人对付他的想法,日后即便我不在了,也不会有人为难于他。”
塔原的王位之争一向灭绝人性,接连几l代君王登上王座后,都会杀尽对自己有威胁的兄弟,如今的塔原王也不例外。他这样一说,骆盈登时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哽咽一声靠进他怀中:“嫔妾知道,您心里一直是有我们母子的。”
篝火一堆接连一堆,犹如天上星子坠落王宫,伴随着夏天微凉的夜风,叫人分不清今夕何夕。
绯战坐在房顶上,凭借高高的位置盯着隔了几l个庭院的广场,许久后拿起旁边酒壶喝了一口。
冯乐真走到院里,就看到他在上头待着。
“……看什么呢?”她问。
“看你我新婚的宴席,”绯战说了一句,“烤了几l十只羊,看来颇为丰盛。”
冯乐真扯了一下唇角,当即就要回屋,却听到绯战说:“梯子在右边墙上。”
冯乐真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仰起头。
绯战勾唇:“都去参加宴席了,院里就你我二人。”
冯乐真懂了,盯着他看了许久,到底还是顺着梯子上了屋顶。绯战在她动身时便已经在梯子口等着了,一见她爬上来便立刻伸出手去,冯乐真握着他的手,借力往上一跃,轻轻松松便落在了房顶上。
“殿下,喝酒吗?”绯战举起酒壶问,手上胡乱缠着纱布,隐隐还有血色渗出来。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径直到他刚才的位置坐下,绯战也不在意,摸了摸鼻子便坐到了她旁边。
“殿下可曾见过这样声势浩大的篝火晚会?”绯战喝了口酒,问。
冯乐真抬眸看向远处的星星点点,想起什么目光柔和了几l分:“倒是有幸见过一回。”
绯战一顿:“见过?”
“嗯。”
绯战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笑问:“同谁一起看的?傅大人?”
“一个故人。”冯乐真不欲多说,简单带过。
绯战恍然:“看来不是傅大人,那可奇了怪了,他一向盯你盯得紧,怎会让你有机会同别人看篝火,莫非是退婚之后才有的事?”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他何时盯过本宫?”
她第二次带过,绯战眼神暗了暗,面上却仍挂着笑意:“自然是每时每刻。”
“一派胡言。”冯乐真反驳。
绯战轻嗤一声,顺着她的视线往
远处看去:“那位傅大人,可实在不是什么大气的人,表面上你做什么都行,实则你多看谁一眼,他就会立刻将人处理了,若是遇到不能轻易动之的人,也会想办法让其无法再出现在你面前,殿下身在局中,对他这些做派自然不太清楚。”
说罢,他突然邪肆一笑,“所以说啊,早就让殿下选我了,我可不像他那样小气,殿下喜欢什么人,想让谁伺候,只要一声令下,我保证当晚就送到殿下的床榻上,若是遇到那不配合的,我替殿下摁着……”
“酒壶给我。”冯乐真见他越说越不像话,直接打断了。
“你不是不喝吗?”绯战失笑,却还是将酒壶递上。
结果刚问完,就看到她将酒壶放到了旁边,垂着眼眸去拆他手上的纱布。
绯战眉头微挑,唇角勾起肆意的笑:“洞房花烛夜,殿下该解的似乎不该是这脏兮兮的布条吧?”
“少废话。”冯乐真一句话给他噎了回去。
她垂着眼,神情专注,将沾了灰的纱布一层一层解开,血污越来越大。绯战静静看着她,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似乎也跟着专注起来。
最后一点纱布解开,狰狞的伤口便暴露在眼前,冯乐真的视线落在伤口上,突然就不动了。
“心疼了?”绯战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德行。
冯乐真仍盯着他的伤口:“本宫只是在想……”
“想什么?”绯战问。
冯乐真抬眸,猝不及防对上他灰蓝的眼睛。
犹如灰茫茫的阴天里,光泽不甚鲜亮的大海。褪去习惯性的伪装之后,足够漂亮,也足够危险。
冯乐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在想本宫冒着危险随你回塔原,究竟值不值得。”
绯战:“……”
“蠢货,知不知道伤口不好好处理,很容易破伤风而亡?你若敢让本宫辛苦一趟竹篮打水,本宫定要将你的尸首大卸八块,叫你轮回路上都不得安宁。”
一刻钟后,被臭骂的绯战回到了房中,老老实实让冯乐真给他清洗上药。
当冰凉的药粉落在掌心,原本还在渗血的伤口顿时凝结,连疼痛感似乎都少了大半,绯战眼眸微动,好奇地看向掌心:“哪来的药?效果还真好。”
“友人相赠。”冯乐真只回了四个字。
绯战看了许久,突然笑了:“又是友人……这药比大乾皇宫的御医开的都好,看来殿下这个友人不简单啊,上次来塔原给我阿母看病的人也是他?”
冯乐真拿了新的纱布来,没有否认。
绯战心底突然生起一点烦躁。
冯乐真才无所谓他怎么想,简单包扎之后,看着他手上整洁的纱布,总算松了口气:“行了,睡吧。”
虽然下午时忙里偷闲睡了一会儿,但还是浑身乏累,冯乐真一到床上便睡着了,反倒是绯战,直挺挺躺在地上,半点睡意也无。
许久,他摸了一下手上的纱布,才缓缓闭上眼睛。
一
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