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承书没听见,他已经睡着了。
没有哪个社畜在聊了那么久工作之后还能神志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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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宫的赵景巍精神饱满,让周喜点了灯继续伏案。
和晏承书一趟聊完下来收获满满,赵景巍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成果。
前一任帝王看似花团锦簇,等他真正把皇位抢到手里才发现国库有多么空虚。折子里各个地方都在要钱,他倒是想给,国库现在比他兜里都干净,能拿得出什么。
听晏承书建议,他挑了些不那么着急的放到一边,真正着急的,全都放在案头。
实际上在篡位之前他便知道,真正富有的不是皇室,是世家。
但世家哪有那么好动,一个庞大的世家比皇室更为可怖,皇室在明面上当傀儡,世家却藏得很深,若是不能一网打尽,便是后患无穷。
世家……
修长有力的手指略微收紧,扣在奏折的硬壳上,那双手上布满早已愈合的陈年旧伤,勾勒出一双独属于久经沙场的将领的沧桑大手。
黑沉眼眸微阖,无人看清,鸦羽般的眼睫下,波涛汹涌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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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赵景巍准时上朝。
朝堂上许多宴国老臣,在宴国那样一个乌烟瘴气的朝堂身居高位,或多或少手里都不干净。新朝新帝,这些人能留下,归根结底,赵景巍差人。
皇帝只有一个,换就换了,整个朝堂那么多人,他拿什么换?
他家世代出将才帅才,唯独没有一个擅长政务的。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柏溪,但也就放到户部一个地方,别的位置还是空着。
昨夜他和晏承书畅谈,如获至宝,可对方哪有什么可能当他的幕僚。
宴国老臣擅长见风使舵,初时战战兢兢,待发现他离不开他们之后,做事就又开始松懈了。
赵景巍命人将名单收集起来,每日都在想着如何处置,却无可奈何。
昨夜意外和晏承书聊出些章程,心里火热,就想赶紧实施。
退朝后,他留下柏溪和康宇到御书房商议。
柏溪脸色憔悴,眼眶通红,眼下有淡淡青黑,昳丽五官没精打采,一看便是一整夜未曾休息。
趁赵景巍还没到,康宇观察了他一会儿,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柏溪打了三个哈欠。
“你熬夜审讯宴国余孽了吗?”康宇问道。
柏溪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他确实熬了一整夜,前太子晏承望和前二皇子晏承明两兄弟斗了一辈子,即便互相看不上眼,但默契还是有的。
在晏承书的事情上,两人三缄其口,往深了问,两人也只是咒骂小人,什么口风都没探出来。
两人口风紧到柏溪都怀疑他们说的是真的。
可即便不想承认,他也觉得,能在匈奴做出那些事的晏承书不应该是他们口中那种贪生怕死的小人。
所以柏溪又连夜审了其他皇室。
宴皇便是最后一站。
这位享受惯了的前皇帝没有一丝骨气,看到他来,便吓软了骨头。
“柏尚书,令尊的事朕、我,我是真尽力了!都是晏承书那个逆子!非得将令尊贪污的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还闹到外面去了……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朝堂上那么多人看着!不处理我没法交代!”
“但即便这样,我也依旧爱惜柏老尚书,虽然将晏家流放,可对老尚书在是仁至义尽,没有将他的罪名告知百姓,待我百年之后,柏家还能回到朝堂,继续开枝散叶啊!”
柏溪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愤怒:“一派胡言!我爹根本没有贪污!他把所有的钱财物资都给了镇远军!你以为要不是他给镇远军送那么多东西过去,匈奴人会被拦在关外那么多年?!”
愤怒到失去理智,像个野兽。
宴皇吓得趴在地上,连连讨饶:“我错了,我错了,老尚书深明大义,那些钱都是特地给镇远军准备的,不是贪污!绝对不是贪污!全都是晏承书那个逆子!那个逆子捏造伪证残害忠良!还有晏承明!他也有份!他也有份!”
晏承明被第二次审问,一开始死活不承认,知道是亲爹把他卖了之后惨然一笑:“对,是我给的,晏承书那个没娘养的东西一听我说,只要把证据送到朝堂上去,我就帮他,让他不再被欺负,就立马去办了。”
再之后,不论怎么审问,晏承明都是这套说辞。
而宴皇翻来覆去就是道歉,别的什么都不敢说。
柏溪枯坐了一夜,他刚窥见晏承书的一抹人格风采,不信对方是会为了那种可笑理由帮晏承明做事的人。
到底是哪里不对。
但至少,他爹不会贪污。
所以,一定是晏承书被晏承明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