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承望绝望,他不知道此刻的柏溪也不遑多让。
柏溪用力把背死死抵在椅背上,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堪堪稳住背脊没有弯下去。
晏承望说谎,晏承望没有说谎,说谎,没说谎,说谎,没说谎……这个念头车轱辘一样在脑海里盘旋碾压,每碾过一次,柏溪都跟死了一遍一样,他连呼吸都在颤抖。
贪污的消息没有流传到民间,只在贵族间流传,一夕之间,他的朋友全都变了嘴脸,他伤心失意,父亲拍拍他的肩膀:“溪儿,人生在世,若是事事在意别人的眼光,那便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你功课向来优秀,应当知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未来时机到了,爹会想办法让你堂堂正正重新站回去。”
去往岭西的路上,父亲保养得宜的手拉着他:“溪儿,爹对不起你们,没让你们过上好日子,还连累你们跟着爹去岭西。”
弥留之际,父亲枯瘦的手紧紧攥住他:“爹就要去了,之后家中只剩下你和你娘,要学着成长起来。你自小聪慧,如果遇到麻烦,能自己解决就自己努努力,若非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不要去过多叨扰镇远军。”
他敬佩父亲,幼时总觉得父亲独断,但后来全家流放到岭西,他却是自豪的。
他读圣贤书,知道镇远军对百姓的意义。
父亲去世之时,他如天空塌陷。
现在真相被暴力破开一角。
他才发现三次叮嘱,述说的其实是父亲三次不同的心境。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第一次是未尘埃落定时笃信太子会帮他们;第二次是对去岭西的认命;第三次是害怕自己离去后,不知轻重的孩子向镇远军挟恩图报,被查出真相反倒害了孩子。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啊……
柏溪眼睛不自觉泛上一抹红,因为太过用力克制表情,他精致的五官甚至显露出几分狰狞,抱着最后一丝挣扎,他看向晏承望:“我带人抄了太子府,并未发现过我爹的向你提供财物的证据。”
晏承望竟被这样的表情吓得猛一哆嗦,狼狈得像条狗一样,爬到柏溪腿边哭泣:“饶命!柏大人饶命!”
这样的求饶,让柏溪连骗自己的办法都没有了。
“证据呢?”柏溪那双猩红眼睛怔怔看着晏承望,像是入了魔。
晏承望涕泗横流,对柏溪的话充耳不闻:“饶命……”
柏溪猛地站起,用力将人踹开,手指颤巍巍指定晏承望:“你也想用这个东西当筹码求我饶你一命?!”
晏承望浑身都在颤抖,还在哑声饶命,把姿态摆得极底,重新爬回柏溪腿边。
柏溪大笑起来,赤目红瞳,一把拧住晏承望衣领迫使他抬头:“所以他给镇远军的物资,本来是给你的?”
晏承望再次狠狠一颤,侧过头不敢看柏溪疯狂的眼睛。
柏溪懂了,大力拽着晏承望往外走:“你若指望把这个笑话当做筹码,那便大错特错!”
“我带你去面圣,你向他告发我!”
“你尽管实话实说!”
“我柏溪不屑你们这些蝇营狗苟,我哪怕粉身碎骨,也是干干净净的死!我不在乎名声,你若要抱着威胁我的念头,那不如给我陪葬!”
“晏承望,你何必祈求得像条狗,你不如晏承书半分,你连呼吸都是对他的侮辱!你们整个皇室!统统该死!”
信念一朝坍塌,柏溪才发现自己连个人都不像,佝偻着灵魂,是个可笑的疯子而已。
晏承书天塌下来都不会弯折下去的肩膀在脑海浮现,直到此刻,柏溪才绝望地发现一个简单的动作有多么的难。
他不过是受到了欺骗,晏承书却连得到二字都未有过。
他的背脊,怎么会那么直啊……
晏承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