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破山山高而陡,挺拔险峻,直插云霄,阳光明媚的春季尚不好攀爬,更何况是鹅毛大雪纷飞的深冬。
师尊让他一个人去,是因为前些天他惹了师尊生气,罚去思过池还不足以让师尊消气,才存了让他爬不破山,多受些挫折的念头。
彼时他站在不破山底,抬头望着望不到头的仙山,还有上面绵延的大雪,重新确认师尊让他送的东西在储物戒之后,便努力向上攀爬起来。
途中好几次差点摔下去,万丈悬崖,若是摔下去,他不敢去想后果。
好在寒冷他早已习惯,只是路滑难爬了些,他咬着牙慢慢攀登,在心里默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
还没来得及把第一句话念完,就听到背后一个开朗爽利的男声哼着轻快的调子飞快靠近他。
褚妄言愣住,回头去看是谁这么大胆,在不破真君的山下这般放肆。
那是一个相貌英俊疏朗的男人,两人对视,男人先是一惊,然后诧异道:“小孩儿,你是谁?爬我不破山干嘛?”
竟然是不破真君本人!
褚妄言瞪大眼睛。
他入宗门后经常被师尊丢去思过池,每次都刚好和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破真君错过,彼此还没见过面。
褚妄言手脚并用抓住山体,想行礼,但是做不到,窘迫地停在半空,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弟子掌门真人座下褚妄言,拜见不破真君。师……”
“你是大师兄的弟子?”,不破真君一整个急性子,不等褚妄言说完,猛一拍后脑勺:“完了!我好像收到过这个消息,但当时我在九幽和蛟龙打架,一时糊涂给忘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手脚极快地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来一把银白色的小剑:“来来来,叫什么真君,你叫我师叔就好,这是师叔给你的见面礼!快收着!”
不破真君给出来的剑自然不是凡品,轻盈锋利,上面有灵光流转,显然是一件法器,更重要的是,那柄剑长短适中,显然正是给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准备的。
可褚妄言的眼神却没在那柄剑上。
随着不破真君拿剑的动作,他才看见对方的姿势有些怪异,一只手牢牢护着背后,像是背了什么东西。
当不破真君伸手的时候,他看见了,是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只露出来小半张脸,已经睡着了,趴在不破真君的背上,身上裹着厚厚的白色大氅,几乎和背景雪花融为一体,才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他倏地看回那柄小剑,这应该是不破真君背后那个人的吧。
“谢谢真君,但这个我不能要。”褚妄言有礼地拒绝了,看着不破真君一点都不推诿的收回剑,眼里没有惋惜,他很清楚那东西不属于他。
只是没等他再说什么,就看到那只先前还拿着剑的修长手指朝他伸过来。
褚妄言毫无防备,被不破真君提溜起衣领提了起来。
眼前景色飞速翻转,他一下就到了不破山山顶。
不破真君看着表情有些呆愣的褚妄言,笑了声:“你等着,我先把这小子放床上去再来找你。”
褚妄言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麻烦了真君,带他上山来。
不破真君比他想象中出来得快,手里还拿了一盒药膏,把他手抓住,不管不顾开始上药:“大师兄怎么想的,让你一个小孩子冬天来爬不破山,他也真是想得出来。”
“师尊让我过来送年礼……”,褚妄言那双被冻得通红的手上面覆盖了一层药膏,不适地往回缩。
他学的东西不包括如何面对别人的温情,面对这样的场景显得有些无措,赶紧从储物戒指里拿出要交给不破真君的东西,没曾想,一拿出来,手上的药膏大半都糊在拿出来的东西上了。
他以为等待自己的是被扔到思过池,却不曾想,再次被不破真君按着手,重新上了药。
“哎哟,冒失鬼,这么着急做什么,手都冻成什么样子了。”
不破真君是个话唠:“以前谨默……哦,就是我刚刚背着那个,谨默他以前贪玩,也把手冻坏了,还不敢让我发现,冻了一手冻疮。你这手也得注意,小孩子手嫩,别冻着了。”
褚妄言稀里糊涂就被不破真君按在在不破山上吃了一顿饭,认识了和他年纪相差不大的阳谨默,还收了不破真君一箩筐东西,也包括那一柄小剑。
最后还是不破真君亲自将他送下的山。
离开之前,阳谨默叮嘱不破真君,让他下山的时候顺便买点灵米带回去喂鸟。
他像是做梦一样,看着那师徒俩的相处方式。
风雪渐消,褚妄言和不破真君聊了一路,开开心心回到主峰。
对待所有弟子都慈眉善目的掌门师尊负手而立,背对着殿门。
小小个子的褚妄言心头一颤,连忙跪下:“弟子回来迟了,请师尊责罚。”
师尊没有回头,冷漠道:“贪玩误事,自去思过池领罚。”
“是。”
褚妄言前往后山,熟练打开禁制,一头扎入比不破山还要寒风凛冽的思过池禁地,顶着罡风,一脚迈入漂浮着冰渣的思过池水。
那是一处永不冻结,温度却比雪山还要低的灵池。
褚妄言只能时刻运转功法抵御寒气,以免自己死在里面。
只是往常很好熬过去的思过池这次不知道怎么了,格外冰冷。
或许是因为在不破山上烤了火,人娇惯了吧。
他不怕疼的,尤其不怕冻伤的疼。
*
“你在走神?”耳边突然传来师尊的声音,褚妄言心跳漏了半拍,眼神却清明有神:“弟子在看天灵树的根系,牢牢扎根在地上,这么多年扎根于罡风肆虐的极寒之地,还能有如此繁茂的根系,确实是一株至宝。”
他说话话之后,等师尊宣判。
是被欺骗过去,还是思过池思过,本来就是看师尊心情而已。
只不过这次他运气好。
师尊的目光也落在天灵树上,眼里是熟悉的阴霾,像是随口一说:“那可是支撑修仙界和凡俗界的界树,除非灰飞烟灭,不然会永远屹立。”
褚妄言敏感察觉到,在说灰飞烟灭四个字的时候,师尊变得不一样的语调。
他强迫眼神不要乱动。
多年伪装,在这一刻派上了用场,师尊没有发现他的揣测,而是重新恢复了等待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