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了剧组下机时间之后, 李洋出门,本来是去接晏承书的,却出发的路上突然接到电话, 是张奎打来的。
原本去接晏承书的车停在了影视城另外一边,李洋这段时间老妈子一样的心空落落的,也不知道顾川有没有好好把晏承书送回去。
那家伙看起来就不像个好人,看晏承书的眼神很怪。这段时间的晏承书看上去比以前要招人眼不少,要不是有张奎保证, 他更想自己去接人。
在车上等了一会儿,一个萧瑟的老人从冷清的灯光下走出来,盛夏午夜, 这位老人穿着灰色长袖, 外面罩了一件导演褂,看上去还是瘦骨伶仃一点儿。
李洋辨认了一会儿,才发现是张奎,连忙下车去迎, 寒暄道:“您看上去瘦了很多,最近身体还好吗?”
两人在车上聊了几句, 张奎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李洋开了一段, 带他去了附近的咖啡厅。
这里的咖啡厅包间隔音效果不错, 待耳边的声音全都消失, 心不在焉了一路的张奎冷不丁抛下一个炸弹:“承书这孩子是不是生病了?”
李洋心窝窝一颤, 眼神飘忽,不知道张奎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这种大事他怎么可能告诉张奎一个外人, 只得打哈哈:“是病了, 之前不还住院嘛, 他之前忙着各种活动, 也没休息好,这段时间有点虚弱。”
圈子里最忌交浅言深,他这样的话说出来,张奎应该就懂了,不要再追问。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脸色越来越黑,眼神也越来越犀利。
李洋顿了一下,言语里的笑意消减:“怎么了张导,书书今天……是不是给剧组添麻烦了?”
张奎的眼睛实在是锐利,鹰隼一般,看得李洋直心虚,还得硬着头皮帮晏承书挽尊:“您有什么建议可以说给我听,我会转告书书的。”
就在李洋以为张奎要站起来骂人的时候,张奎却突然放软了神色:“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学生,身边没有公司,更没有你。”
严肃不再,张奎表情失落,陷入回忆:“他是我一手带到圈子里的小孩,我不至于连他这点变化都看不出来。”
李洋笑容都要僵掉了,合着还是问病情啊……
晏承书在剧组做了什么?
他今天出去洽谈商务,人没在剧组,不知道晏承书的表现,此时担心,却不敢问,只能干巴巴道:“他就是最近没休息好……”
狡辩被张奎打断:“你不用担心我会害了他。这孩子是我带进圈子的,我只是担心他。”
李洋隐瞒,张奎知道这件事不能怪他戒备心重。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陷在这样一个漩涡里。
圈子里哪有那么多光鲜亮丽,一旦露出弱点,所有人都恨不得上前扑咬下一块肉来。
他看着李洋,作为交换,轻描淡写说出了他自己现在最大的秘密:“我得了胃癌,能不能活到明年都难说,不会伤害任何人。实在是放心不下承书,才会来问你。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孩子到底如何了?”
李洋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上下打量张奎,恍然大悟!
从前又高又壮的一个人,现在又瘦又老,他刚刚接到人的时候心里还犯嘀咕,现在全明白了:“您……”
张奎正色:“这事儿别跟承书说。”
“我这个样子,也没有子女,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孩子。你是他的经纪人,是最靠近他的人,能不能告诉我他现在的情况?就当一个老人想知道后辈的身体情况。”
见李洋还在迟疑,张奎继续道:“我老了,但不瞎。你经常来叮嘱他吃药,一开始跟我们解释说是调理身体,但我看着不像,那药太多了。何况调理身体的药
你何必扔了药瓶,用单独的小盒子装。除非是药瓶上的名字见不得人。”
“机场那天我去接你们,他看上去比上次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清瘦很多,我留意了一下,这几天他的饭量不小,人却越来越瘦,原本按照他码数定做的衣服越来越宽大。没有这样的道理,除非他生病了。”
“我留意过他吃的药,有大半都是粉色的药片,便去问了些朋友,得到了几种可能。”
张奎的眼神已经彻底软化,就像是一个担心晚辈的普通老人,在生命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就会迎来结局的时候,担忧地说出自己对孩子的观察。
李洋听出来了,他不是来求得答案的,他只是来印证自己猜想,顺便想要知道晏承书发生了什么。
李洋不知道怎么的,微胖的面上再也带不出虚假笑容,沉沉点了下头。
“是有点生病了。”
他这句话出口,还想再挣扎一下,表示不是大事。
却听张奎洞悉一切般:“双相是吗?”
李洋即便早有准备,还是被张奎的敏锐惊到。
张奎一直再观察李洋,轻易看穿李洋眼里一闪而过的震惊:“我今天跟他聊天,他的情绪太怪了。”
他忆起当时的情况。
晏承书的情绪一直深陷泥淖,却在下一秒陡然起身,拉着他手腕说要帮他把脉,之后情绪明显亢奋,却一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很后悔,当初没有能拉他一把。”,张奎睿智的眼里带上沧桑,渐渐浑浊:“上次我们争执,我觉得他变了,所以不分青红皂白拒绝了他的请求。这次见面,他瘦了,人仿佛变得很阳光,也不再提起以前的事,我以为他改正了,变好了。直到亲眼见证他走不出低落,沉浸再情绪里,再到亢奋,亢奋后又沉闷……”
“我太熟悉了,这种状态。他到什么程度了?有伤害过自己吗?”
李洋不知道短短几天时间张奎竟然看出来了这么多,他哑然,却更关心晏承书今天低落的事情:“您是说他今天在剧组发病了吗?”
张奎仿佛老了好几十岁,颓然往后靠,干枯身体深陷沙发里:“他的戏很杂、很碎片,明明刚进组不久,又是突然出来拍情绪爆发的剧情。我做好可能要熬一晚上才能拍好的准备,但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还没有打光,情绪便全变了。”
“那时还没开拍,大家都在忙着布光,我独自对着镜头看角度。承书站在黑暗里,没有过度,变成了孟云歌。”
“这不是入戏,这是他自己的情绪。他的情绪和孟云歌很相似,或许是一个善良的人独自背负了许多,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他陷入了泥淖,走出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