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坨皱巴巴的、朴实无华的A4纸被展开——《盛夏》。
张奎看到封面上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倏地乐了,那一脸笑容比自己拿到最佳导演还真心:“师父,合着这么多天您逗我呢!这个本子您都肯给,看来您已经接触过他了!”
康久没反驳,风起,吹起他一撮头发,精神支棱着,反倒是人突然泄了气,委屈道:“你得想想办法啊小张,他给我十动然拒了!”
张奎其实猜到了,他也揉了下鼻尖,缓解尴尬。
康久刚刚的态度就还挺可疑的,酸气冲天,他上句话纯粹是想帮忙挽尊,就是没挽住,康久自己招了。
只是如果是别的剧本,晏承书要是不愿意去的话,张奎也就顺他的意了,但《盛夏》不一样。
这部片子,是一部治愈系风格的片子。
主人公的境遇和现在的晏承书差不多,是一位一旦发病就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双相情感障碍病人。
主人公对生活彻底失去信心后,选了一条无人的河,准备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只是这时候,他从水里发现一只在不断挣扎的黑色塑料袋。
从结束生命,到救下一群被放弃的小生命。
主人公拖着疲惫的灵魂,紧紧抱着一筐小猫咪,回到他幼时生活那个偏僻到查无此地的小山村,着手重建祖宅。
主人公陆陆续续收养了许多动物,稍微给自己拾掇出来一张能容身的床,便开始在院子里为这些小生命修建动物城堡。
他熟悉每一只小动物的长相、性格、爱好,能准确叫出每一只小动物的名字。
他活得很孤僻,除了出去采购,几乎不和人交流,整日和动物为伴。
新变化从一次谈话开始。
他祖宅所在的村子是个特别贫穷落后的小山村,这里的孩子没有学校,村里下来扶贫的第一书记便找了间储物室收拾出来当教室。
他自己亲自当老师,语文、数学、绘画、音乐,他会的都教,甚至还有故事课,他尽自己所能让孩子们能接受一些教育。
虽然只有十几个学生,学生年龄从四五岁到十四五岁,他依旧坚持了许多年。
主人公回来之后,第一书记得知主人公是个大城市回来的高材生,兴冲冲就跑过来动员他去当老师。
主人公一开始拒绝,但随着第一书记次次精神饱满的拜访,他最后还是妥协了。
从此,他开始和村里建立起纽带,只有小动物的院子里迎来第一批充满好奇心的孩子。
被第一书记教过的孩子虽然顽皮,但也算礼貌,相处起来并不累。甚至还有的孩子有格外璀璨的思想,这让主人公越发愿意主动接触和帮助他们。
……
这只是电影的开头,张奎多年前看过剧本,是一个多向救赎的故事。人与人之间、人与动物之间、人与自然之间,大家相互救赎。
打定主意隔绝外界的主人公,在第一书记这位朋友的带领下,开始会在农忙的时候挽起裤腿和大家一起下田,呼呼啦啦转着风箱吹稻壳,接过邻居送过来的新鲜大米,还学会了怎么能在地窖里挑到最甜的那一个番薯,扔到火里烤得喷香。
他渐渐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对于他来说,生活不是跌宕起伏,而是纯粹质朴。
经过一系列的事情,原主和当地人的感情越来越深厚,甚至主动收养了一个很早就失去了爸妈的孤儿,传授他自己所学的知识。
康久的电影基调张奎是相信的,如果晏承书愿意去演这样一部电影,或许心境会更开阔一些。
此时他已经不再去想这部电影将会给晏承书带来怎样的好处了。
他希望晏承书去演,是希望他能从带入主人公逐渐豁达心境的经历,找回初心。
夜里,张奎把被演员们围着的晏承书挖出来,在一众哀嚎中,张奎霸权镇压:“都回去休息了!你们一个个是真好意思占用他时间啊!忘了人家才刚恢复?”
闹腾的人一下就消停了,恨不得自己把晏承书背回去。
梁缘和陆明曜没能跟剧组的大巴车走,他们另外有住的地方。
这两人坐在面包车上,空前沉默,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晏承书的演技,实在是到了神乎其神的地步。
他们亲眼见过晏承书指点剧本时的神态变化,那时便深觉震撼,却没想到,当晏承书真正踏入戏里的时候,竟然来得那样震撼人心。
他们站在现代与战争年代的交接处,眼睁睁看着晏承书化为旧时的人,变成一个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大爱之人。
在场所有人的情绪随着他的紧张而紧张,拳头紧握,捏紧一把汗水。
在见到他躲过一劫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哪怕大家都知道,不论是戏里还是戏外,晏承书都不会有事,但还是会下意识为他提心吊胆。
这是一种绝对掌控,在晏承书的情绪领域下,他就是独一无二的王。
比起台下谦逊温柔的晏承书,镜头下的晏承书无疑更加张扬耀眼,他的优秀无法掩盖。
只是这样的对比,不仅没有让他们放弃台下的晏承书,反而那个苍白脆弱的人,更加令他们担忧。
这样散发光芒的人,逐渐走向毁灭,让人怎么能平静对待。
*
少年心事无人倾吐,埋藏在心底慢慢发酵。
而晏承书这边,最终是答应了张奎参演《盛夏》的邀请。
并不完全是因为张奎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