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承书平静到齐烨甚至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错觉。
随着搬出房间的东西越来越多,原本因为那些摆件而显得有些逼仄的房间渐渐宽敞起来,甚至还亮堂了许多。
为了方便搬东西,近卫们打开窗户,小件就从窗户处往外递。
窗户外的阳光终于直直洒进来,金色的阳光,洒落在晏承书因为中毒而显得灰白的脸上。
哪有人刚醒来没多久,一直待在黑暗里,就直接被照眼睛的啊!晏承书双眼一瞬间被强光照射,眉心紧皱,双眼眯起,带出一抹不知所措的水光。
他看上去终于惨淡起来。
齐烨舒了口气,就那样定定看了晏承书许久,眼里情绪突然漠然起来。
金色阳光下,晏承书一身白色中衣,反射出同样刺目的橘色光芒。
齐烨逼自己盯着那光芒,不曾躲避半分。
那毒酒无解,晏承书再也翻不了身了。
齐国此下满目疮痍,但已经被他牢牢抓手里,哪怕未来再艰难,他都会带着百姓坚定地走下去。就如同这刺目的光,再令人煎熬,他也绝不退缩。
齐烨自虐一般盯着晏承书身上的光,晏承书却没有想很多。
短暂适应阳光之后,他重新睁开了眼睛,目光继续随着近卫们移动。
别光顾着弄前面的啊,床头那么大一株镶嵌夜明珠的血珊瑚,赶紧搬走,看着实在掉理智值。
还有那些闪烁着金光的土豪摆件,层层叠叠累在一起,近卫们搬动的时候,几双强壮的手臂齐齐用力,还险些没能抬起来,一看就知道是真金。
不过这些心理活动都很浅显,尽管齐烨一直看着晏承书的表情,都没察觉他这种无聊的情绪波动。
直到一个近卫军踏上竹凳,将手伸向原主写的横渠四句。
晏承书瞳孔瞬间放大,直勾勾瞪着,就连齐烨和穆阳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两人这才看到那在一众花里胡哨的珍宝中完全不起眼的那副字,不过还没看清内容,近卫就已经将那副字扯下来,低头一看,确认不是名家手笔,而是是原主的签章之后,随手撕裂,递给外面扔进了外面的火盆里。
阵阵燃烧纸张的烟气被风裹挟进来,晏承书肺部一阵发痒,猛地剧烈咳嗽,喉间腥甜,嘴角突然漫出大量血迹。
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紧闭,并不是因为痛苦,而是他要关闭心灵的窗户了——此时心情和狼狈的外表严重不符,好容易笑出声啊。
那副字终于被销毁了!
晏承书咳得撕心裂肺,心情畅快得和系统弹冠相庆。
只是这一幕落在齐烨和穆阳眼里,终究染上了不同的意味。
先前那么多东西被抄走,晏承书也没表现出任何不舍的表情,但那副惊鸿一瞥的字才刚被触碰,他就表现出了极不寻常的紧张。
直到现在,更是激动得咳嗽。
还有什么,对于晏承书来说是比泼天富贵还要让他紧张的。
齐烨一个眼神,刚刚外面烧纸的人连忙将剩余还没来得及燃烧的纸片抢救下来。
送回齐烨手上的时候,只剩下几个零散到难以辨别的字眼。
为天地……圣……平……
连这几个字都缺胳膊少腿,被烟熏火燎,看不清字迹。但齐烨和穆阳谁不是饱读诗书之人,光是这几个字,就能拼凑出这到底写了什么。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简直是莫大的讽刺,晏承书这样一个人,竟然会为了横渠四句紧张成现在的样子。
齐烨命人找来蜡烛,当着晏承书的面烧毁:“晏丞相竟然在乎这句话,贻笑大方了。”
“朕以为,晏丞相更应该担心,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却无银钱傍身的日子。”
那蜡烛怕是原主上哪儿淘换来的香薰蜡烛,点燃之后,满屋子散发桂花的香气。加上纸张燃烧产生的烟气,一屋子健康的人不觉得有什么,中毒之后五脏六腑严重受损的晏承书差点咳死过去。
本就腥甜的喉咙跟漏筛一样,往外涌出大片血迹。
洁白柔软的中衣绽放出血色花朵,那哪里是晏承书吐出来的鲜血,分明是被晏承书敲骨吸髓的劳苦百姓。
他终于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他将万劫不复!
只是……太荒谬了。
眼看那燃烧的纸张就快要烧到手指,齐烨将其扔到茶杯里,从旁边提起茶壶,预备把烧成灰的纸张都冲散。
水流倾泻至杯底,齐烨却微微一愣。
这富贵堂皇的卧房里,无处不是天底下最奢侈的物件,就连茶壶都是著名工匠手笔,怎么轮到真正入口的东西,反倒只是一壶早就冷掉的白水。
齐烨甚至凑近闻了一下。
清淡无味,不是茶、不是酒,什么都没有加,这就是一杯白水。
甚至茶壶内里没有一丁点养出来的茶山,这分明就是一把只装过白水的茶壶。
晏承书一个样样都贪图奢侈的人,收取那么多价值连城的茶叶,就喝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