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葵看完聊天记录,默默打开了自己的备忘录,置顶赫然一条字数8921的超长信件,开头是:
【To胭脂扣,其实我那天是去YY想向你道歉的……】
这半年净在互相隔空写小作文了。
她深呼吸一下,把备忘录右滑删除,只觉得空气前所未有的清新。
其实项葵很少对“新年新气象”有什么清晰的认知,年份更替给她带来的不适应只有在书写日期时需要频繁删改一阵,除此之外,似乎再无其他特殊的意义。
她望向窗外,今日天空高远,云气稀薄,泛着微微碧色,怎么看都是寻常冬日景象。
只有下方还未来得及拆去的新年装饰透着喜庆,她却莫名觉得心情愉悦,望路边的落叶都觉得格外干净,仿佛不自觉中已把什么推翻,又修建起什么。
但只是还有一点。
项葵肃然打字:
【项葵:我好像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了。(;д;)】
【项葵:这种感觉是正常的吗?或者只有我会这样?还是需要冷静一下才好?】
暂未得到回复,另一道消息弹窗却追了过来:
【越:下班一起吃饭好不好?】
【越:/眼巴巴】
————
当看着项葵又把小越总用眼神径直领走之后,组长的眼神只剩麻木。
忙,都忙好啊。
难怪前阵子小越总大冬天的那么孔雀开屏,原来是要给人看的。
又是一前一后。
项葵轻车熟路地上了副驾驶,给自己系上安全带,然后深沉地侧头看向窗外。
哪怕现在窗外除了车就是车,压根没什么好看。
她镇定地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不要尴尬,不过是关系有点改变而已,你之前怎么和他相处,现在照常就可以,多大人了?成熟点,做什么都要波澜不惊。
车辆驶出路口,越清伸手过来调了下暖气,她整个人瞬间往旁边平移了零点五
() 厘米。
项葵:“……”
越清:“……”
“想吃什么?”越清神态自若地把手收回,扶上方向盘,“这条路可能有点堵。”
“不是很饿,随便吃点吧。”项葵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前方,开始假客气,“钱等会儿微信转你。”
“行。”越清点头,也开始假客气,“那我带个称去,吃一口称一口,你按照我俩吃的比例转,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就行。”
项葵木然:“……还是下次再请你吧。”
越清很浅的笑了声。
节后,大大小小公司全复工了,正逢下班,路上还真有点堵。车开得断断续续,还时不时有人试图加塞,行车环境相当恶劣,项葵把下巴藏进围巾里,悄悄观察旁边的人开车。
她有段时间去心理咨询,打车比较勤,上车就把耳机戴着,但不放音乐——戴耳机是向司机委婉表示自己不想交谈的意愿,不放音乐是要警惕四周的动静。然后她发现,千人千面,尤其是在掌握着车厢这道小小的领域时,差异会更加明显。
有人说话正常,但只要一遇到不顺心的路况就会破口大骂、拍方向盘,心浮气躁,相当易怒。
越清开车一直都脾气挺好,很稳,偶尔遇到加塞的,看上去要真是很急,他会让。除必要情况外不怎么按喇叭,也没见过抢红灯。现在堵成这样,四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刺耳喇叭声,他还是没事人似的,气定神闲地等着,一点不急。
项葵脑海里突然窜出三个莫名其妙的字眼,水豚狗。
她成功把自己逗笑了。
注意到她的视线,越清会错意,侧头安抚,“十五分钟就到了。”
“不是,我不饿。就是发现你好适合去当驾校教练。”项葵把脑袋转回去,“你肯定不会骂人。”
“谢谢夸奖。”越清顿了顿,反问:“怎么,你考驾照的时候被骂过?”
“被骂得狗血淋头。”项葵想起大学暑假顶着烈日学科三的往事,幽幽道:“教练说,没看到新闻吗,现在狗都会开车压弯了,你一个大学生侧方停车练了十次还压线。”
“都会了还要他教什么?”越清同仇敌忾似的皱起眉,“这么坏,还骂你。”
项葵的嘴角又有向上的趋势,她赶紧压下来。
堵塞的车流终于有松动的趋势。
APP推送来了,屏幕一亮,项葵垂头去滑。
她看似在看字,实际上在想狗头军师前不久给她发的消息。
【林熙:没错,现在才正是抢夺关系主导权的关键时刻,你一定要注意了!/扶眼镜/敲黑板】
【林熙:据我分析,他虽然看似事事都顺着你,但其实本质还是挺有主见的一个人,划重点,众所周知,这种人必不可能是恋爱脑!你要是不注意,很有可能潜移默化地就被他带着走了。】
【林熙:你要尽量显得镇定,成熟,习以为常。如果能的话,最好主动出击。】
【林熙:
如果实在有点勉强的话,积极暗示也可以。我们的口号是,摸到不亏,亲到血赚!/拳头/拳头】
【项葵:/敬礼】
项葵很快地眨了眨眼。
说是这样说,有点愁,积极暗示是怎么个暗示法?是她理解的那样?
余光里,越清的手闲闲搭在方向盘上,像在思索什么似的,指尖轻敲几下。近了看,能看到他指腹上被吉他弦压出的痕迹未消,修长食指上还松松圈着那枚年轮戒指。
项葵眉尖一跳:“……”
长长的红灯面前,其实越清也在想事。
陆则没说什么,只是很疲惫地给他发了行字:
【陆则:兄弟我知道你可能听不进去,但我还是告诫你,倒贴可以,别太过分,千万别让自己显得很不值钱。/点烟】
副驾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中断思绪侧头瞥去,可能是太热,项葵正费劲地在那脱外套。
他没想太多,伸手去接外套,俯身过去时,腹部突然硌到了什么。
越清垂眼一看,项葵的左手正很突兀地放在扶手箱上,人却是拧头看向窗外的。姿势别扭,但手臂放得板板正正,看上去不是想让他牵手,像是在准备把脉或是在抽血:“…………”
为什么,做什么,都这么可爱?
他喉间快要容纳不下这汹涌的笑意。
项葵把手静置片刻,终于感觉到熟悉的气息靠近,随后,有人凉凉的指腹克制靠在她脉搏上,沉吟一秒,郑重说道:“脾虚体弱,气血不足,昨天是不是没睡好?”
她猛地转头瞪视:“?”
越清正呈老中医认真把脉状,眼底却是不偏不倚迎向她,唇角微翘,带着点小恶劣的得逞笑意,煞有其事地促狭道:“来,啊——看看舌头有没有发白。”
原先有点凝住的气氛瞬间不见踪影,项葵再没有闲心思觉得什么不适应,只是真想飞起一脚:“……”
滚啊!爱牵不牵!!
她绷紧着脸想把手抽回,对方却轻压着她的手腕,拂过虎口,推开她紧攥的指尖。
那只大一圈的手只是在她掌心上松松搁着,没有握紧,热度缓慢又温和的传递。
“……”
那边没了声音,越清见她又凶着脸转头回去。
下一秒,他的掌缘被一股柔软迟疑的力道试探着轻轻攥住。
像猫的肉垫在心里挠了一下。
绿灯亮了,旁边又有辆车急着加塞,很没素质地赶在他面前飞驰而去,还耀武扬威地按了两下喇叭,越清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前方,喉结滚动,漫无边际地想。
你应该有急事吧,行,那我就让让你。
天黑得好慢,云很好看,路边的绿化带是不是修剪了,灯是不是重新上漆了,新换的春节装饰不错,前面的车贴也还行,为什么他看哪都这么顺眼?
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太不值钱,但他现在真的好想拉下车窗随机挑选几个幸运路人发问:
“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好可爱的女朋友?”
越清轻轻摩挲着手中微凉的指尖,镇定地想,还是算了,不想在她面前显得好傻。
还是回去跟陆则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