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把窗关了,水迹擦干净,那几张项葵自学的速写躺在那,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顿时一怔。
还没等他胡思乱想什么,视线一偏,旁边那张是越夏,再一偏,最后一张是家里的鹅,鹅画得惟妙惟肖,大鹏展翅,颇有那副得瑟的贱样:“……”
他木着脸把东西拢好,正准备带上门离开,目光挪到拿开书后显得分外空旷的书桌上,又是一怔。
但这一怔,怔得分外长久,因为他似乎知道了项葵并不介意别人随意进自己房间的缘由,她压根没把这里当做过自己的家。
住了五年,再极简的人也多多少少会有些零碎物件,可这个房间除去那棵小仙人掌,一点独属于她的痕迹都没有,她像在旅行,精打细算地控制着自己,只要一拎行李箱就能立刻将这里恢复到原样。
又或者她一直都在旅行,从都没找到过能扎根的地方。
“……”
去校门拿书的时候,项葵远远地就瞧见越清在跟门卫大爷打嘴仗。
不知道全国各地的高中都这样还是只有一中这德性,送别
() 毕业生的时候口口声声“母校永远是你们的家”、“要常回家看看”,结果真回来的时候只会迎接没牙老大爷凶悍的盘问:“喂你!就那边那个!几班的?不穿校服还是社会闲散人员?!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往届生?你怎么证明!有条子吗,班主任批的那种,没条子不给进!”()
越清戴着顶鸭舌帽,一身薄灰色卫衣,肩背宽阔妥帖地衬出线条来,往那一站,瞎子都知道他肯定不是高中生,他也知道自己多半是进不去了,一边等一边跟老大爷聊闲天,“光荣榜上头有我名字,在那,第二排第五个,越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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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来这套。”老大爷呸出口茶渣,“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有条子才能进去!”
“天王老子要是非得进,您是用电棍打么?”越清关心他,“那得小心点别握反了。”
之前在混混面前被电掉两颗假牙的事一直是门卫心中之痛,项葵隔着老远就听到大爷的咆哮声,“你哪来的滚回哪去!!”
项葵:“…………”
她是不敢去触霉头了,两人隔着遥遥的大门对了对视线,项葵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去旁边接头。
旁边角落处有段铁围墙,爬是别想,但中间的间隔足够人递东西了。
项葵在那等了会儿,除了等来两本合订本,越大少爷还“违纪偷渡”了雪糯米团一枚、海苔两包、清凉油一瓶、小风扇一台、太妃糖若干,看来是等得累了去逛了圈买的,满满当当塞了她一手。
项葵:“你又放假了?”
“什么是‘又’?嫌弃我,不想看见我?”走过来也不知道撑把伞,额角都有汗了,越清皱着眉把自己的帽子拿下来往她头上一扣,想说什么,最后只问:“累吗?”
项葵摇头。
越清又说,“瘦了。”
两人都觉得这对话没什么问题,可但凡正牌妹妹越夏在这,身上掉的鸡皮疙瘩都能扫一筐了。
那边预上课铃开始响了,放的又是《追梦赤子心》,项葵很快抬眼,说:“我先回去。”
越清嗯了声,伸手过去——他想揉揉她脑袋,却又被自己帽子挡了,有一瞬间,他是真的很想去摸她脸的,但最后还是屈着手,很轻地用指节在她脸颊上蹭了一下。
“我在澄大等你。”他低低道:“你一定要来。”
————
那本澄江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被传阅了无数遍,终于又回到了项葵手上,被她带到了新生报到处。
学姐很热情地告知她新生注意事项,准备麻烦志愿者去带她领四件套和军训服,她道谢婉拒,在阴影处等了三分钟不到,某姓越的大只志愿者就匆匆来了。
越清自然地接过她行李箱,笑道:“学妹,需要导游吗?”
“不要,我想吃饭。”项葵气息奄奄,“食堂在哪里……”
人生中最长的暑假,她没有过得想象中那样轻松自在,而是花了一半时间在跟舅舅家扯皮,又花了一半时间打工,大学的学费她没有向任何人要,总之奔波去办
() 了助学贷款,剩下的就是生活费。
李美珠想给她出学费未遂,蠢蠢欲动:“生活费一个月四千够吗?”
项葵当然没要,她的物欲其实挺低的,她仔细算了算,一个月一千五就很够了,再加上她开始试着在网上接稿挣钱,没课的时候还可以去当当家教,总之,没有问题!
李美珠被百般推辞,最后还是指挥越清帮换了电脑和新手机,有他在旁边能照顾着,她也放心了。
一个暑假过去,又变成小黑妹的越夏成功考上了某所一本,只是离澄江大学有十万八千里远,鞭长莫及,只能遗憾退出这略显拥挤的三人友谊。
两人对坐着吃饭,食堂里人来人往,项葵突然说,“我还是喜欢大学。”
越清:“嗯?”
“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小社恐难得露出了腼腆幸福的笑容,“没有人会注意到我在干什么。”
越清没忍住,也噗嗤一声笑了。
结果刚说完,陆则这倒霉孩子就带着他的两个竞技场队友大摇大摆来觅食了,一眼就看到笑得贼不值钱的越清和对面的项葵,差点把眼珠瞪出来:“?!”
不是说有事?这就是你的正事?
“那谁啊?像大一的,你认识吗?”室友也愣了,铁树开花吗这是,“他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为什么他笃定这是新生,因为但凡长这样的女生在学校里出现一次,他都不会毫无印象。
陆则:“……”
他想起来越清似乎不喜欢被人说项葵是他妹妹,于是急中生智,道:“校友,校友知道吗?他俩都是澄江一中的,以前熟人。”
“啊?”室友懵道:“她复读两年啊?”
“什么跟什么。”陆则心力交瘁道:“以前一个社团的。忘年交,什么叫忘年交知道吗?!”
室友嘁道:“还忘年交,不就差两岁……”
对。
只差两岁而已。
项葵住在十六号楼,越清在三号,澄大的校区大到能跑马,平时出行都得用两轮,不然能走到人崩溃,这两栋楼更是远得离谱,走过去至少得半小时。
越清大一大二走走也就算了,权当锻炼身体,现在多了个步如龟挪的懒货,只能去买了辆符合校园规制的绿牌小电车,也算是低配版的车接车送了。他要了张项葵的课表,把两人都没课的时间给单独圈出来,没事就载着项葵出去找各种角落里的小店,最忙的时候也会抽出时间一起吃饭……项葵的宿舍里多出了好多他送的小东西。
陆则已经逐渐放弃帮他解释是校友了,因为谁会信。
但其实再怎么送也只是小东西,实用工具,任何类似手链、项链的饰品都没有过,看似十分正直的兄妹情谊,唯一沾点边的还是每逢冬日必送的羽绒服,接触也全都是发乎情止于礼……也不是,但至少,牵手、亲吻、拥抱,从来都没有过。
大四时,越清忙论文忙得焦头烂额,还是雷打不动地到十六号楼下等她吃饭,形形
色色陌生或眼熟的面孔自他身边走过,他看着暗白的天,突然颇有点自嘲地想,不知道项葵对熟人是怎么解释的——怎么解释一个哥哥会这么频繁的来找自己,是不是保护过度了点。
项葵很快下来了,穿着他送的羽绒服和手套,脖子上戴着他的围巾,雪地靴一踩一踩的,那也是他选的款式。
饭后,两人聊到工作的事。
“我应该之后也在本地。”越清这么说不意外,他也知道项葵不意外,他问,“你呢?有想法么?”
项葵怔了怔,垂眼道:“再讲吧。”
越清:“我到时候物色一下……”
项葵:“不用这么早,反正,肯定是我跟着工作跑,如果有合适的,不一定非要在澄江。”
那天的气氛难得有点闷,越清扯着唇角说了声“好”。
回程,项葵推开宿舍的门,满屋光亮,暖气开着,室友们各自都在做自己的事,离门近的看了她一眼,笑起来:“又跟男朋友去吃饭了?”
项葵把围巾摘下来,稀松平常道:“嗯。”
……
项葵开始找实习的那段时间,越清的神经一直都是紧绷的。
他没忘记那个空空荡荡的五楼房间,更没有信心能留住项葵,她向来是落到哪里算哪里,对故乡产生不了什么多余的依恋;也琢磨不清项葵的态度,她对自己明显的越界通盘全收,却又对此三缄其口。
他也没法对项葵说出口,这让他有种难言的罪恶感,仿佛他靠哥哥这个近水楼台的身份占尽了便宜还嫌不够——她如果拒绝,该怎么收场,如果答应,真的是答应吗?她可能仅仅是不知道还有其他的选项,毕竟半个大学生涯都有他这么个巨大的狗皮膏药贴着,其他异性都自动退避三舍了。
他这么一风声鹤唳,连带着整个家都莫名紧绷起来,直接导致传错了话。
项葵一开始只是说,有两个offer在考虑,一个是本地但通勤比较远,一个是外省工资比较高,但还需要考虑搬家和不一定能转正的事,其实她内心是偏向前者的,但传到越清耳朵里,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她明日就要出发外地,以后也不打算回来了。
他甚至连话都没听个全溜,就立马在本地那家公司的附近租了个单室套,小区有门禁,旁边两百米就是警察局,他来考察时正好看见楼底下有两只宠物狗起了矛盾,连带着主人也开始拳脚相加,有人报警,实测两分钟三十一秒左右警车就到门口了,可称光速出警。
项葵拿到钥匙的时候,长久的沉默了。
她那“居心叵测”的哥哥难得面皮薄一回,没敢迎上来,就装模作样地在那收拾,看起来挺忙的,给她留了个倔强又落寞的背影,风轻云淡道:“我已经把今年房租交了。”
项葵说:“那边是内衣柜。你到底在收拾什么?”
越清僵了僵,缓慢地转向她,手上果然是空的。
项葵说,“我不住。”
“已经交了,不退不换。”越清再强
调了次,又镇定道:“你住在这,通勤五分钟,平时能多睡会,治安也好,住得安心。我就交个房租,不妨碍你上班、工作、交男朋友。”
听着真是个体恤妹妹刚上班手头不宽裕,想改善一下她生活质量又不求回报的好哥哥。
项葵问:“不妨碍我交男朋友是真的吗?”
越清很少扯谎,在这种时刻他会用沉默来代替回答。
室内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阳光静静在流淌。
项葵突然说:“你知道哥哥不会做这些的吧。”
“……抱歉。”在他做决定的时候已经知道会这样了,越清有点垂头丧气,低声道:“但你留在这好吗。”
项葵一时没说话,他抿着唇,只感觉自己被判死刑了。
完了。
项葵:“那你偶尔会来住吗?”
越清猛地抬眼。
这是单室套,就一个房间,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心脏没有章法地开始狂跳,咚咚咚撞击着胸腔,喉口像堵着团干涩的棉球,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项葵站在原地,叫了他一声:“越清。”
她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的名字,用这种语气。
“……”
项葵也有点紧张,这让她做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她还觉得嘴唇很干,手心似乎出了点薄汗。
越清默不作声地向她走来,手扶在她腰上,往自己那轻轻一扯,项葵百忙之中总强迫性地神游,她想,这时候是不是应该接吻了?
下一秒,温热的嘴唇落在她脸颊上,又轻啄着唇角,有点痒,总之,项葵把脸往那儿偏了点,成功找到了他的嘴唇。
和预想中一样,她哥的嘴很硬,唇却是软的。
两个人的吻技都相当稀烂,不如说根本没有,鼻梁磕磕绊绊了好几次,项葵闭眼,湿热的舌尖青涩地舔开了她的唇缝,裹了裹那颗小尖牙,越清似乎找到了点正确的方法,偏着脸去吮她的下唇,又不小心被她咬了一下。
不厌其烦的亲吻间,交换的呼吸都是灼热的,越清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又一下一下地去贴她,仿佛要把这几年欠的都一次性补回来,可末了还是没忍住煞风景地憋出半句:“所以我们现在……?”
项葵被缠得有点茫然,浆糊似的脑袋里只飘过一句话,她有时候是真的不明白越清在想什么。
早午晚都要见面、一周固定出行三次、知道她常用的生活用品品牌包括棉条、换鞋时会把她的腿架到自己膝上、很自然地拿碗去接她的剩饭、交流对未来的计划并付出实践、想要和她一直在一起……
哥,我们只是还没有做·爱,不是没有在谈恋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