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心头生出了一丝陌生的情绪。
失落,生气,或是懊悔。
他分不太清。
可楚音只是没有向他请教罢了。
至于吗?
他不该是这样的人。
陆景灼一夹马腹,照夜白如同箭一般疾驰而去。
如风卷过,楚音感觉耳旁一凉,抬起头,只见他的身影已远在几丈开外。
马上英姿令人惊艳,楚音定定看着,难怪婆母跟陆景睿都会提到他的骑术。
前世她没有见过。
陆景灼登极之后就没出过宫,整日忙着处理政事,真正是日理万机,宵衣旰食,哪里有空骑马。
而在此之前,她同他交流甚少,根本不可能去跑马场看他,虽说有次公爹带着他跟陆景辰去城外围猎,但她不会骑术,没有随行。
所以真是第一次见。
楚音问俞司仗:“我要学得他这身骑术,需得多少时日?”
俞司仗与太子妃已有些熟悉,直言道:“没个三五年不成。”
“……”
楚音默然。
看来如果哪日他们一起骑马的话,她定要被他远远甩在后面。
不过,他应该会等她的吧?
他都给她送药膏了。
哪怕只是出于丈夫对妻子的关心,他也应该做不出把妻子抛下的事。
“俞司仗,我转向的时候总觉得不稳,”楚音回过神,继续请教,“你看我腿用力的方向对不对?”
俞司仗伸手替她调整小腿:“太子妃您还是有点紧张,起初姿势都对,但骑一会就会生出变化,得注意保持,尤其是转向时,您身子习惯右-倾。”
“原来如此,难怪我总是越骑越费力呢,”楚音恍然大悟,“俞司仗你真细心,我自己都不知我有这样的习惯。”
“您自己看不到罢了。”
“果然是旁观者清!”
楚音一抖缰绳,决定再骑一圈。
但在开始时,目光下意识去寻找陆景灼,谁料他已经不在跑马场。
他就练这么一会?
楚音惊讶,该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
那是陆景灼练得最短的一次。
东凌跟在太子身后:“您这就不练了?”以前哪次不得骑个六七圈,不止如此,还要让内侍竖起靶子,拉弓射箭,可今儿居然骑了一圈便打道回府。
陆景灼不理他,径直走上撵车。
车夫也正打盹呢。
他才送太子到跑马场,估摸时间,自己能眯着眼歇息会,结果这就回了。
车夫忙驾车前往东宫。
似乎他的不对劲是从春晖阁想起楚音开始的。
不是送药膏不对,是时间不对。
在他需要专注的时候,他就不该想起楚音,不该在书房也想起楚音,琢磨她到底疼不疼,今日也不该来骑马,他骑马是练习骑
术,不该是为来看她。
他有些逾越丈夫这个身份了。
他不能没有分寸。
陆景灼深深吐出一口气,将所有杂念都驱除脑海。
等到书房时,他的心境已经平静如水。
不知不觉,过去半个时辰。
楚音坐着撵车回来,额头上湿漉漉。
陆珝跟陆珍刚睡完午觉,见到娘亲便扑上来。
“娘还没学会骑马吗?”陆珝叫道,“我也要骑大马,娘什么时候学会?”
“哪有这么快,还得过一阵子,”楚音眼眸一转,“下次让爹爹带你骑好不好?”
“真的吗?”陆珝兴奋地抓着娘亲的裙角,“什么时候?”
“那得去问爹爹。”楚音已经发现书房门前的东凌,便牵着两个孩子的小手过去。
“见过太子妃。”东凌行礼。
陆景灼在跑马场那么快走了,居然不是去春晖阁,而是在书房,楚音实在好奇,问道:“殿下,你真在这里?我以为你有急事。”
门口的女子身影袅袅婷婷,腰肢似柳枝。
陆景灼微抬起眼:“你学好了?”
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不想说,楚音就不问,只推一推两个孩子:“嗯,不敢骑太久,得循序渐进嘛……珝儿,去跟爹爹说,你刚才想干什么。”
陆珝就往父亲腿上爬,陆珍见状也跟着,不过她对骑马没兴趣。
陆景灼把两个孩子抱起:“想干什么?”
陆珝大声道:“想爹爹带我骑马!”
“不是说要等你长高点吗?”
陆珝一时不知怎么办,看向娘亲。
楚音解释:“珝儿的意思是你带他骑同一匹马,他年纪小不知何时能学骑术,但骑一骑真的马没什么问题吧?凭殿下的骑术肯定能护好珝儿,再说,骑慢点就行。”
这倒是不难,陆景灼道:“等我有时间就带你去骑。”
“好!”陆珝高兴地挥起小手,“那我等着爹爹!”
“嗯。”
楚音则扫了一眼案上的书:“殿下居然在看农书,果真未雨绸缪呢。”
“总要了解一点,不至于一窍不通。”
楚音赞同:“那妾身也得看看,殿下还有多余的农书吗?”
他上回找了好几本,便在左手边翻了翻,将一本《齐民要术》递给楚音。
“多谢殿下,”楚音拿在手中,“妾身晚上看,现在去洗浴,好热……”顿了顿,“殿下不去洗吗?”他也没换骑射服呢,难道没出汗?
乍一听,以为叫他一同去洗,但念头闪过,又觉荒唐。
楚音才骑完马,应该很累,不至于这个时候勾引。
他垂下眼帘:“我等会去。”
“好。”楚音告退。
留下了两个孩子在腿上叽叽喳喳,陆景灼完全看不了书,只好给他们讲了一个他小时候听过的《许金不酬》的
故事。
这一讲,引发了兄妹俩好多问题。
陆景灼回答了几个,终是受不了,吩咐小豆跟七娘将他们抱走。
耳边瞬时清净。
再过几年等他们会自己念书的时候,应该就会好一些了。
不对。
再过几年,他跟楚音肯定又添了一个,正好也是三四岁的年纪。
陆景灼一时不知该头疼还是该欣喜。
……………………
还有十数日便是重阳节。
江羡好好服侍了一回妻子,令她心满意足,便开始盘算怎么说服。
“善慧,圣上前不久寻到一位治蝗能手,直接从主簿升到五品,你可知?”
宝成公主对官场上的事不太清楚:“是吗?谁呀。”
“叫易简,现任户部郎中,”江羡啧啧两声,“圣上真是求才若渴啊,也是一心为民,如此,我觉得圣上今年应当去兔儿山登高,善慧,前朝的隆元帝就是重阳节登高,后来连着三年都没有闹灾。”
宝成公主心头一动。
兄长若真有此心,她趁机提出,可不就取悦了兄长吗?
兄长会觉得自己跟他心有灵犀!
“不过哥哥才去过文殊寺,又去兔儿山……”
“圣上去文殊寺是为避暑散心,这重阳登高不一样,不止为除祸免灾,还能邀百官同乐,何乐而不为?”江羡握住宝成公主的手,“善慧,你也该为麟儿,岷儿着想着想,你去宫里不便带他们,这回登高,麟儿总能作为官员同行了吧?岷儿也可以趁机亲近下自己的舅父嘛。”
两个孩子确实有一阵子没见到兄长,宝成公主笑着戳一戳丈夫的胸口:“难为你想得如此周到,行,我过两日便入宫……对了,景辰的一位朋友施公子,人挺不错,可惜玉媛这孩子又瞧不上,可把我愁的,这回哥哥若去兔儿山,我也将她带去,也许她能看上哪一位年轻官员。”
江羡搂住宝成公主,叹息一声:“玉媛有你当堂婶真是好福气,别个姑娘,便是亲生母亲也未必有你这样的耐心。”
这是真心话,可惜他那堂侄女心比天高,盯着太子妃的位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