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还在继续磨针的陈默,也看到醒来后脸色苍白的潜在变异人,他有些狐疑,但到底也没说什么。
隋炘看出了这人体格健壮,衣着还算完好且有一定防御力,武器配备也不错,看来地位也还可以,但他又跟陈默不是很熟稔的样子,似是在避讳过多接触....
奥,隋炘顿悟了。
这人背后是能压制陈默的人,他攀附他人,这人却跟陈默不合,所以他不敢过多接触陈默,以免被后面的人怀疑背主。
那么,这个狡猾的陈默刚刚对她的一系列审问,看似犀利,其实都问不到点儿,也不是图什么答案,反而是对她的一种提醒。
“这王八蛋估计是不希望我把有价值的信息交代给那个压他的重要人物,所以故意披露变异人这些关键信息给我,让我有时间做心理准备,等那人拷问不出什么,就轮到他上场了,他才能得到功劳。”
隋炘想到这,心里也就有数了。
——————
车队一部分先行回老巢,带着一个活人跟一些尸体,以及不少但也不多的一些资源财富,排除活人的潜在价值,剩下那些肯定不足以弥补这次大规模行动的消耗。
但毕竟带队的是瓦卡,红眼组织其他人也不会多说什么,连过关卡的时候都比平常快。
隋炘在封闭的卡车里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喧闹声,也感觉到车队停下了。
她知道红眼组织的老巢到了。
其实在天玺混水摸鱼这么多年,从年少到成年,她很少外出,就跟被圈养的小白菜似的,说她对这种穷凶极恶的组织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所以她都不用装就露出了真实的肢体跟神色反应。
陈默看得出真假,心里略狐疑:说这小趴菜软弱无能吧,她挺能,脑子好使,有专业技术,说她很能吧,又实打实给人一种窝囊废的感觉。
起码第一次突袭时
,他拽着这人出车,差点就带走了,当时这人也没出什么幺蛾子。
挺矛盾的。
哗啦!
卡车门打开,负责安检的人怪凶戾的,扫了车内三人一眼,竟对那男子以及陈默都不太客气,“下车吧两位,检查一些是否携带虫子。”
“还有你,女人。”
隋炘一听这人提到女人这个词儿心里就一跳,看了他一眼,后唯唯诺诺跟在陈默后面去下车了。
一下车,安检大门这边自然没有B05驻地那样的气势恢宏,它是就地取用天然的大型戈壁石体做老巢的,墙头高低不一,天然戈壁黄石材质,因为驻守墙头的一些守卫不爱干净,可能经常对着撒尿,尿液流淌而下,日积月累下导致脏兮兮的。
大门这边的墙体纵深大概四米多,合金金属大门,各种金属焊接起来的,厚重,杂乱,推进关启靠两边坐地的巨大机械起重器,这种手法落后于当前科技,都可以追溯到中世纪的蒸汽工业时代了。
如此可见这个组织的背景底色,而大门后面的四米多纵深也被开辟出安检空间。
人不少。
隋炘还想着他们用什么方法检查铁线虫这些虫体感染呢,没想到是用新鲜血液。
“割开一道口子,如果体内有虫子的,在闻到血腥味后,大概率会冲出来。”
这法子有点野生,估摸着是在直播里看到铁线虫后,这些组织心生畏惧,又没有财团那边的先进手段,临时想出了这种法子。
不过随炘这边本来就有枪伤,倒是免了一刀,这次回归的人都把手浸在黏稠且新鲜的血液里,血腥味对这些人显然都习惯了,还能谈笑风生,而随炘这一路来也杀了不少人,但她还是故作恶心跟不适,白皙纤细的手掌落在盆里的时候,负责看大门的男子本坐在一边椅子上吃着桌子上的肉,看了一会后,把啃剩的骨头递进边上的笼子,里面的沙尔鬣犬马上一口吃下骨头。
他摸了一把胡子,起身走了过来。
陈默一看这人的举措就眯起眼,但没说什么,冷眼看着他站在随炘边上观察,似乎在确定她有没有问题。
其实隋炘在想自己体内那虫王还在不在,是与她共生寄宿,还是彻底融化消失了,如果是共生寄宿,应该会在一定期限内毒发折磨她,但这都过去不止27小时了吧。
她心不在焉的时候,盆子里没啥变化。
整个车队都是安全的,按理说就这样完事了。
那胡子男忽说:“听说这些变异人变化莫测,还有人能在体内吞下枪支藏匿的,搜身都搜不出来,得脱掉衣服全部检查一遍才行。”
他说着就猛然攥住正把手从盆里抽出来的随炘手腕,咧嘴一笑,“可不能把这种危险带进基地。”
嗯....其实这种混乱区域,有这种遭遇是一点也不奇怪,就算是在M城这种还算有财团跟联邦虚有其表的治安所坐镇的城市,多的是把女人当享乐资源的破事。
M城都如此,何况是亡命之徒
的土匪窝。
但隋炘还是被恶心到了,也没用力挣脱,只是白了脸,似乎有些害怕,这种小白兔般的胆怯取悦了这些五大三粗主张血腥争夺财富的凶人们。
然后,小白兔身体瑟缩了下,想要往后退,却被胡子男往前拉,好像真要把她拉到私下处理她的地方,这让小白兔吓死了,一边用镣铐束缚住的手腕努力隔开对方靠近自己胸口的手臂,一边努力让自己虚弱的嗓子发出清楚的声音。
她说:“等下,大哥,先等下,听我说几句。”
“我在来的路上算了下,你们这个车队一共13辆改装卡车,耗油量不小,算上两个地方的距离,加上武器等道具消耗,还有行动之后必然需要付出的人员津贴,你们这次行动大概消耗了120万LB,暂时不提其他收入,我应该是最大的战利品,当然不敢说我价值百万LB,但是我观察了下你们这个驻地,大门所用的金属板有三个组合是对冲的,时间久了会有腐蚀反应,而墙头那边的脏东西日子久了,会产生病菌,平常没啥事,只要不去舔就行了,但每次遇上东南风,刮来遗迹区开采出的化石菌类粉末,会产生一些传染病,类似霍氏菌虫跟流门肠菌。我想每次高温期,你们这里一定有很多人拉肚子拉到死,或者有人皮肤溃烂吧,要么就是吃不下东西吧....”
本来不少人是没耐心听她说这些的,真的,这个时代背景,一大批文盲,何况这些底层混迹出来的亡命之徒,就没几个愿意多思多虑的,但她提到了后面的生病,因为就算是他们也经常被这种病症困扰,一时多了几分在意。
隋炘知道自己猜对了,赶忙抢在胡子男要打断她之前,继续道:“而且如果我没看错,城墙下的土壤层跟外围一圈不一样,估计挖掘翻新过,可见你们把水道也开在了城墙下面,但因为挖掘跟基建技术不行,没有水泥封道,如果遇上下雨天,城墙下面淤积的那啥就会渗入土地,流入水渠中,到达你们的食用水源,你们喝多了自然也就.....”
“我说这些不是故意恶心你们,也不是嘲笑你们这里,而是想说明一件事。”
她从盆子里抽出一只手,大拇指伸出,“第一,我可以帮你们改装城防。”
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懂医药。”
第三根手指。
“第三,如果想从我拷问出什么价值,最好先认识到我一共有多少价值,我在天玺生活了十八年,在聪明人最多的分析部里面混迹,浑身上下就脑子有点用,唯独身体很脆弱,禁不起折腾。而且我这次被弄进这次狗屁任务里面就是因为拒绝被高层潜规则——天玺那位来自总部的高层我都拒绝了,还能容忍这种事?如果我不想说,或者一心求死,你们拦不住,一旦我彻底死了,不说我是驻地唯一的幸存者,有一定的信息价值,天玺那边以后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反正这次你们红眼肯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120万LB打水漂,不心痛吗?”
“所以这位大哥,你确定要坚持之前的决定?”
胡子男脸色特别难看,握着她手腕的油腻大手也有点进退两难,偏偏此时隋炘还木着脸看向不远处走来的一个人。
她伸出了第四根手指。
“第四,我不是对大哥你说这些事,而是对有权处置我的创始人以及这个车队的负责人说——我以为在天玺这样的财团公司都能做到战利品划分明确,没想到在你们这种资源竞争激烈、地位更加原始的□□里面,还有下等人敢中途截停上位者的战利品,目无尊卑,以下犯上,要么是没长脑子,要么故意挑起内部矛盾,其心可诛。”
“这种人,在天玺面试第一关的时候就会被直接打死。”
“现在看来,你们红眼倒是比天玺更人性化。”
怎么说呢,陈默都愣了,其他人更是面面相觑。
这小白兔是会损人的。
而下一秒,脸色难看的瓦卡看看胡子男,又看看苍白着脸临危反抗却双目明丽看着自己的战利品。
他一咬牙,直接拔枪。
砰!
胡子男脑袋被爆了。
直接倒地。
脑浆的血溅在陈默鞋子上,他木然看着,一贯狡猾的思绪总算清楚了一些。
他承认,这个小趴菜比他预料的还要聪明——身体弱,但很擅长洞察局面进而靠嘴巴求生。
瓦卡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怒喝:“狗东西,怀的什么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就算是当你坏了基地规矩也得击杀,至于二哥你要不要怪我,我会跟父亲禀告。”
说话间,门道尽头那边拐角走出一个一袭黑袍的短发男子,眉眼阴冷刻薄,一双眼如鹰一般,他远比自己的弟弟长得好看,斯文俊秀似的,带着几分似女子的苍白阴柔,只慢吞吞说:“瓦卡弟弟你误会了,我刚到,发现这人如此乱来,也想阻止,没想到.....”
他看着隋炘,站在门道那头的阴影里,若隐若现地,声音却如毒蛇一般。
“今日的战利品,如此能说会道,真是让我惊讶。”
——————
事关两位少爷争权夺利的事,其他人不敢掺和,一场风波就此抹平。
隋炘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被陈默跟男子拖拽着走过门道,路过红眼基地创始人家老二索尔跟前的时候,隋炘察觉到了这人阴冷的目光。
她低着头,默默躲到了陈默身后,一副更信任他的模样。
两位少爷顿时都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陈默牙根都有些紧了。
——————
好在这个索尔虽然阴险,让他的人故意在门道那边来搞她,好让她接下来带着情绪接受瓦卡的审问,到时候审问难度加大,瓦卡一无所获,自然是对人家老二是有好处的。
阴险得很。
不过他也懂得规矩,自己是不会贸然出头的,所以只是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而隋炘其实还是挺忌惮这类人的,毕竟是阶下囚,而走出门道内环后,她看
到了里面靠了一片很大的山体,山体天然存在许多山洞,有两侧石道跟木头搭建的锁梯牵连到那座山体,估计那里才是红眼组织高层们居住的地方,而下面的内环地面则有很多木头或者土房子,也有简陋破烂的帐篷,脏水横流,一些衣衫褴褛的人如同难民。
在古早一些小说里面,可能主角被抓去什么地方,能看到一些基地难民在生火做饭。
其实真实的情况是看不到,起码在这里看不到。
她看到的是这些人正在剥解死尸,一眼扫过,这些尸体有遗迹区各种荒野生物的,什么狼犬虎豹狮或者一些小动物,都有,当然,也有白花花的人类尸体。
画面很残暴血腥,隋炘被带着穿过了难民区,面对这些难民们好奇又冷漠的眼神以及残酷的生存环境,隋炘听到了瓦卡的话。
“你似乎很嚣张,自以为聪明是吗?自以为是的女人,下场就是这样的。”
他随手指着边上污水沟里斜躺在砧板上的尸体,伤痕累累,惨不忍睹,上面还有许多炮烙痕迹,而那些难民处理她的方式也是极端残酷。
“她曾经也是财团的人,还不是落得这么一个卑贱的下场。”
“不过她是作战人员,肯定没你聪明,你不如猜一下她的尸体会做什么用。”
隋炘看了一眼,正看到那女尸的乱糟糟长发泡在污水里,上面凝固的血液被水泡划开,渗出一道红色水痕。
面孔已经青肿难言,伤痕密布,还缺了一颗眼珠子。
可怖。
被难民拧断脖子的时候,脖子上挂着的坠子被那难民迅速搜刮藏起来。
“喂沙尔鬣犬?”
“对,你看那边。”
瓦卡捏着她的脑袋转向内部墙后的洞窟,铁门封禁,里面正有大量沙尔鬣犬流淌着饥饿的腐液虎视眈眈。
很显然,这是一场威胁的游行,让她看到作为阶下囚不听话的下场,瓦卡采用了往日的组织手段,对这个新到手的珍贵战利品进行权威性恐吓。
隋炘沉默了,没吭声。
瓦卡也不管她有没有被吓到,反正带着走过去的时候,隋炘忽然问了一句,“这些也是我们天玺财团的人?”
后面的陈默眉头微动。
瓦卡:“怎么,你认识?”
隋炘:“据我所知,来深红区之前,我查过统战部那边关于最近前线作战小队的安排,在外的人不多,尤其是女性作战人员,所以,这不是我们天玺的吧。”
瓦卡皱眉,“你也是女人,看到了就没什么感触,就因为她不是天玺的,而是无端的,你就无所谓了?”
白威胁了?
这小白兔看着柔弱,好像很难搞。
隋炘:“怎么可能无所谓.....”
她垂下眼,轻轻一句,“这个世界如此恶劣,在遇到来自末世危机时,本,我们本是一家人,必须团结才能创造新的未来,可惜啊.....”
瓦卡听着别扭,其他亡命
之徒也直翻白眼。
这话怎么觉得在哪里听过呢。
可惜他们几乎团灭。
“这话你好像也对你那些队友说过,可惜他们背弃了你,那个叶宸还给了你一枪呢,你还敢说团结?”
瓦卡恶劣,冷笑着用刀口抵了下她肩膀的枪伤。
疼痛让她额头冒出冷汗,她弱弱道:“主要我也不能对你们一个组织说末世要来了,都摆烂吧,都杀人夺权吧,这不是混乱军心吗?我看过很多书,里面都说但凡人多了,搞一个团体,从来都是以虚假的道义来洗脑拉拢人,毕竟就算是坏人,也总想着得到别人真诚的信任,公正的资源分配,以及光辉的未来,没见过谁招揽人是说你爱死不死给我穷打工的.....”
她说得好有道理,而且明着内涵人。
瓦卡等人:“......”
陈默面无表情:“看不出来,奚顾问你这番思想可跟之前在那些队员面前表现得大不一样。”
这人好像在暗示什么。
隋炘愣了下,尴尬道:“谁上班不装的?”
“你们不装吗?”
“那为什么明明想要弄死我,却又不动手呢。”
想疯狂打死上司,同事,客户以及敌对公司所有人,但偏偏不能动手,这不就是打工人吗?
众人加陈默:“.....”
忽然有点理解第九探测小队是怎么好几次被这女人搞得接不了话的。
————————
隋炘是被带上石道的,往上走,俯视着下面庞大的难民区,再往上就是摇摇欲坠的木板铁索桥。
陈默在后面观察这人的身体反应,发现她抓紧了铁锁,摇摇晃晃的,好几次都差点被晃倒。
身体素质极差。
红灾扫过,她没变异?
为何身体素质还这么差?
瓦卡也发现了,脸色有点沉。
如果没有变异,那她的价值大打折扣。
————————
牢房里,隋炘刚坐下,发现牢门一关,就几个护卫跟瓦卡在,护卫是为了保护瓦卡的,瓦卡则是准备单独审讯她好拿到最有价值的信息。
他在这一路已经意识到这个弱兮兮的女人很聪明,很不好对付,如果要从她嘴里问出什么,恐怕得上点重刑。
可是,让他犹豫的是她之前在门道那边的一番话。
直接把她的价值跟退路给定死了,让他一时不好下狠手。
这自然也是隋炘的目的,可她还是看到了这个五大三粗又惜命且好大喜功的瓦卡少爷去拿了通红的烙铁。
他走过来。
“我知道你之前那些话是的确说给我听的,无非是想让我不要对你上刑,也许你也真有那些价值,但你知道....这次行动耗费真的太大了,变异人的事搞得天下大乱,我红眼组织想要在这件事上分一杯羹,就必须把握先机,所以....你要是以为死撑着不说就....”
“没错,我就是变异人!还有什么快问,我知道的我都说,把这烙铁拿开点...我体虚,挨一下就会死,啊,好烫,这个温度太高了,快快拿开!”
“?”
瓦卡呆滞。
其他人刚进来,屁股还没坐稳椅子呢。
???
这恐怕是红眼组织创建几十年来最闪电的一次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