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漏勺(1 / 2)

能让孟昔昭大惊失色到这个地步的,自然不是小事。

庆福刚刚跟他说,吴国公府出事了,一伙侍卫跑到国公府,不由分说的押走了二公子李淮,如今已经把人关进了皇城司,据说,是李淮所在的太仆寺,出了什么问题。

皇城司那地方,关押的都是冒犯了王公贵族的人,因为有皇帝保着,本身存在就代表了特权阶级的巨大能量,是以,那里根本没有法度可言,只要进去了,不管是什么理由,都先打个死去活来,紧跟着折磨的不成人形,最后,才开始进行审问。

李淮被关进这种地方,不死也要脱层皮。

孟昔昭脑子空白了一瞬,因为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如今这个时间实在是太过敏感,即使还一无所知,孟昔昭也有预感,这事,恐怕不是李淮闯祸这么简单。

迅速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孟昔昭朝金屠哲告罪,也没说是自己家里出事了,而是说衙门那边有意外情况,金屠哲虽然有些疑惑,但看他这么着急,也没多问,只痛快的让他离开了。

此时已是入夜,即将宵禁,孟昔昭没有立刻去国公府,而是赶紧回参政府,恰好他爹刚派人出去找他,他就已经回来了。

参政府灯火通明,人人都是一脸的忧虑和惊慌,这更坐实了,李淮绝对不止闯祸这么简单。

等孟旧玉把事情一股脑的说完,孟昔昭瞠目结舌,惊的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两个时辰前,留守太仆寺,看守御马的官差惊惧的发现,原先还活蹦乱跳的二匹汗血宝马,竟然一下子死了两匹,唯一一匹还活着的,也是有出气没进气,口吐白沫,眼看着是活不了了。

照顾汗血宝马的任务,是太仆寺所有任务当中的重中之重,因为它们不仅是天寿帝的心头好,还是大齐和匈奴友好和平的见证,若寿终正寝,或是因病死了一匹,倒也罢了,可这一下子死了两匹,而且哪怕是不通医理的人,也能看出来,这几匹马,分明是中毒而死的!

一听中毒俩字,孟昔昭神情突变。

孟旧玉没注意到,还在说着:“马厩当中未吃完的草料里,发现了混进去的断肠草,数量不多,许是下面的人没看清楚,才酿成大祸,陛下得知以后,震怒非常,令殿前司侍卫前去调查,调查之后竟发现,专供给汗血宝马的草料,换成了最劣等的草料,陛下认为,是李淮胆大包天,中饱私囊,为了一己私利,竟把草料给换了……”

孟昔昂满脸沉重的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是因为他也不确定,这事是不是李淮干的,虽说李淮这一年的表现还不错,可他之前是什么人,大家都清楚,他不靠谱,爱闯祸,杀伤力也就比之前的孟昔昭差那么一点点,还经常仗势欺人,离经叛道,几乎所有纨绔草包爱干的事,他都干过。

不过……贪小便宜,李淮干得出来吗?

孟昔昂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按理说他觉得李淮身为国公府的公子,不至于贪那仨瓜俩枣,可是汗血

宝马的草料,也值不少钱了,万一李淮真贪图这些银两,才导致了今天的杀身之祸——

那他就必死无疑了!

……

哪怕对朝堂一窍不通的张家院,都看得出来,此事一出,李淮绝对活不成了。

首先,这几天天寿帝心情不好,他真爱的祭日刚过去,一转眼,自己心爱的马也死了,还一死一大片,李淮作为被提拔上来的专用养马官,哪怕这马不是他害死的,他都难辞其咎,更何况死因还跟他有关。

本来就已经按律当斩了,更何况,他还碰上了最差的时机,即,匈奴来使刚刚来访的时候。

试问,让金屠哲得知,大齐得了他们的汗血宝马之后,不仅没照顾好,还一口气给毒死了,金屠哲能乐意?他有可能火冒二丈,也有可能笑掉大牙,前者,会让天寿帝难做,后者,更让天寿帝难做,如此一来,金屠哲可就有理由逼迫天寿帝了。

所以,哪怕是为了平息金屠哲的怒火,李淮都必须去死了。

国公府如今已经乱了套,老国公年迈,只能惶惶的坐在家里,而世子得知这个消息,被吓得肝胆俱裂,正在想办法筹措银两,让万大官高抬贵手,别太折磨他儿子,而世子夫人,此刻已经哭成了泪人,孟夫人和李平正陪着她。

孟旧玉说完半天了,见孟昔昭始终不吭声,发现他的神色有些异样,孟旧玉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二郎,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孟昔昭缓缓神,说道:“爹,才两个时辰,陛下断案的速度可真快啊。”

孟昔昂一愣:“你是说,有人从中作梗,故意陷害淮表弟?”

孟旧玉的神色也是一变再变,可变到最后,只留焦躁:“好阴毒的计谋!可是,以陛下的性子,哪怕他知道背后另有其人,也一定会怪罪李淮,匈奴使者只要还在这,他就不会费心去寻找真凶,而是想着,先推个替罪羊出去,把匈奴使者的嘴堵住。”

说到这,孟旧玉神色一凛,背后的人肯定也是掐准了这一点,怕是正在宫里给天寿帝吹风,让他尽早斩了李淮交差呢。

不管怎么说,李淮也是他的侄子,哪怕明知道这一去,很可能救不了人,还让自己也跟着吃挂落,但他还是决定,这就进宫去。

孟昔昭听了,立刻响应:“我也去。”

孟昔昂见状,自然也要跟上:“我……”

孟昔昭却打断他:“大哥,你就别去了,陛下这阵子都不待见你,再说了,咱们全家进宫,有帮亲不帮理之嫌,你就在这等消息吧。”

孟昔昂:“…………”

知道孟昔昭说的有道理,孟昔昂悻悻的坐了回去。

邱肃明一事结束之后,孟昔昂没有受到惩罚,但后来的几次常朝上,他一开口说点什么,天寿帝就要斥责他。

至于原因,自然就是因为他那封书札,写出了天寿帝不喜欢的内容,即使他自己并未察觉到,但在写了差不多弹劾书札的两个人当中,孟昔昂和姜放,天寿帝就是下意识的,对孟

昔昂格外不顺眼。

孟昔昂可不觉得自己写的内容有什么问题,若说有问题,那也是天寿帝,听不得逆耳忠言。

……

这么晚了还进攻,孟旧玉有点担心,“希望陛下还未就寝,若把他吵醒了,咱们父子还没开口,就先得了一大劣势。”

但不把他吵醒也不行,万一皇城司那边有什么变故,那李淮的小命就真没了。

坐在马车里,孟昔昭倒是没把这个当回事,“这才什么时辰,放心吧爹,陛下肯定是醒着的。”

孟旧玉:“……”

他想问你怎么知道,不过由于孟昔昭得了太子詹事的职务,出入皇宫比他还理所应当,知道一些皇帝的作息,好像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转过头,孟旧玉一心担忧起侄子的下场,没注意到孟昔昭的脸色一直都不怎么好看。

另一边,得知孟旧玉父子进宫了,甘太师乐得看见这一幕,在他看来,此局根本无法破解,那匈奴来使简直就是神来一笔,把九成的死局,改成了十成。

要不然的话,他还是准备等几天再这么干的,毕竟这时候虽说最能调动起皇帝的怒气,但他也怕过犹不及,引火烧身。

而匈奴来使来了之后,他就觉得,时机实在是太好了,不利用一下,他心痒痒。

虽说仓促了些,可如此一来,李淮必死,孟家父子必去营救他,也必遭到好面子的天寿帝的厌弃,纵使不能让他们就此偃旗息鼓,也能让他们元气大伤,更能狠狠抽太子的脸,让朝中百官都看看,一个护不住属下的皇子,有什么值得投靠的。

不过……

保险起见,他最好也进宫去,孟家人都有一张杀人不见血的利嘴,虽说这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但万一呢,还是有他在一旁看着,比较好。

于是,甘太师也难得没有早睡,而是让人备好轿辇,送他去皇宫了。

甘太师本就慢了一步,加上坐轿子没有坐马车快,是以,等他到了皇宫的时候,孟旧玉和孟昔昭已经来到天寿帝面前了。

孟旧玉对天寿帝行礼,后者最近都睡得很晚,他今天也没有召见嫔妃,而是坐在龙床上盘他的球,虽说没有被打扰到,但一想到这俩人是来干什么的,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天寿帝都不想听他客套,而是怒气冲冲的说:“休要为李淮说情!朕将汗血宝马交给他,他却克扣草料,害得二匹汗血宝马尽数归西,不杀他不足以泄朕心头之恨!”

孟旧玉早就知道他会是什么态度,也不气馁,而是继续低着头,好言相劝,他没劝天寿帝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放了李淮,而是劝他,此事干系重大,不能这么快下定论,至少要将事实证据全部捋清楚了,发现真是李淮的罪过,再罚他也不迟。

孟昔昭听着他爹一句接一句,他爹的口才真的可以,明明理由并不充分,但在他舌灿莲花之后,也能让人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天寿帝是挺有自己的主意,但那都是在军事上,还有任人唯亲上,平日

的朝政,还有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一般还是听大臣的。

不然这朝里也不能有这么多能量极大的奸臣。

眼看着天寿帝的态度有所松动,考虑着是不是让李淮再多活一天,这时,甘太师进来了。

不用通禀就能进来的,也只有他能做到。

甘太师那慈祥的声音从背后一响起,孟昔昭心中便是一凛。

“孟参政此言差矣,匈奴使臣今日才面见陛下,他们这次是为了和大齐做交易而来,接下来必然常出入宫中,若使臣问起,汗血宝马何在,陛下应当如何回答?难不成要告诉他,汗血宝马已死,负责汗血宝马的官员,却一点事都没有吗?”

一个甩袖,甘太师走到孟旧玉前面,带着一脸正气盎然的表情,对天寿帝说道:“陛下,勿听信此人的谗言,李淮乃是孟参政的侄儿,他这样说,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然后伺机以权谋私,救回他侄儿的性命。如此狼子野心,完全不把陷入危机当中的大齐放在眼里。”

说到这,他转身,面向孟旧玉:“敢问孟参政,是你的侄儿重要,还是大齐的安危更重要,为了你一个侄儿,得罪匈奴,你觉得值吗?”

孟旧玉盯着他,最后却只能低头拱手:“陛下明鉴,微臣并非是这个意思!”

甘太师闻言,捋了捋胡子,看着孟旧玉,就像看着自家不成器的子侄,他用最为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最杀人诛心的话:“平日巧舌如簧,今日也辩无可辩了,可见你明知其中道理,却还要来蛊惑陛下,坐视生灵涂炭,是为不仁;明知李淮有罪还非要袒护他,是为不义;为一己私利置陛下于不顾,是为不忠。像你这种不仁不义不忠之辈,其罪当诛。”

“对,其罪当诛。”

甘太师云淡风轻捋胡子的动作突然一僵。

怎么还有回声了?

天寿帝表情阴晴不定的,显然是把甘太师的话听进去了,本来孟旧玉为他侄子求情,天寿帝觉得也没什么问题,人之常情嘛,可一听甘太师这么说,他就觉得,问题大大的有。

正在心中酝酿风暴呢,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还是出自一旁安静了半天的孟昔昭之口,殿中所有人都是一愣。

连孟旧玉都往旁边看了过去。

孟昔昭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还抬起头来,煞有介事的又重复了一遍:“甘太师所言非虚啊,若我爹真是这样,那就是其罪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