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约定(1 / 2)

入府学报道的日期恰好与送大姐出嫁的日期起了冲突,该怎么办?

很简单,婚期提前就是了。

谢兰本人第一个给出答案。

随后,获得了包括刘氏在内的谢家上下一致支持,刘氏甚至还想让谢拾选日子。

对此,谢拾只能打出一个问号。

……这是什么离谱的建议?就算自家人觉得好,薛家人难道也同意这般胡来?

刘氏却理所当然,她振振有词地反问:“……咱们小老百姓没那么多讲究,原定的日子是黄道吉日不假,可再大的吉日,能比得上拾哥儿亲自挑选的日子吗?”

……在她看来,拾哥儿可是有大来历的,如今还中了那什么小三元,秀才公亲手挑的日子,不比所谓的黄道吉日强多了?

尽管平日里大家都看不上刘氏的过度迷信,此番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太有道理。

带着小三元光环从府城归来的谢拾如今在泊阳县这个小地方也算是一位大人物了。谢梅有一位秀才弟弟送嫁,这份实实在在的“福气”远胜过虚无缥缈的黄道吉日!

薛家母子显然也是如此想的。

面对谢家人企图将婚期提前几日的想法,他们二话没说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不仅如此,他们看上去甚至比谢家人更为迫切,仿佛恨不能当天便将谢梅娶进门。

谢拾不知道的是,自从他考中小三元的消息传回泊阳,源源不断的媒人就踏破了谢家的门槛,起初所有人的目标自然都是十岁的秀才公,最后却都碰了一鼻子的灰。

——谢家人对谢拾那是何等看重?说的好听些叫视如珍宝,说的难听些是将人当“星宿下凡”捧到了天上。别说他才十岁,不着急议亲,便是当真要议亲,他们又哪能看上一般的“凡夫俗子”?

“当她儿子是什么宝贝蛋,谁嫁过去都是高攀似的。”——当初谢兰嘲讽方家主母的话如同一记回旋镖扎在了自家人身上。被毫不留情拒绝的媒人们气哼哼离开时,不知脑海中是否也回荡着这样的念头?

谢家对谢拾的婚事表现出不可商量的态度,尽管令人失望,却不出乎意料。谁都能看出他的大好前途,既然如此,其家中长辈除非失智,否则怎会现在就议亲?

于是,媒婆们迅速换了目标。

谢拾啃不动,谢家大房不是还有两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吗?尽管首选是年方十五、尚未定亲的谢兰,亦有一些深知条件不在第一等的人家“退而求其次”挑中了谢梅。

至于说她已经定了亲,用不了多久就会出嫁?这不重要。有了一位十岁即中小三元的堂弟,她在婚姻市场上可选余地更广,万一谢家人反悔、想要另择良婿呢?只要锄头挥得好,这墙角未必挖不到嘛。

媒婆们挖墙脚的声势如此浩大,便是薛家也听到了风声,担忧自是人之常情。虽说谢家丝毫没有反悔的意思,但能尽早成婚、避免变数,薛家自然再乐意不过。

如此,婚期提前

获得一致通过。

好在本就只比原先定的日子提前半个月,该做的准备工作此前差不多都做完了。对于谢家人来说,唯一困扰他们的问题可能是,谢拾只能在家待十天,短短十日先后安排两桩酒席,谢家会不会忙不过来?

对此,谢拾提出一个更简单的解决办法:“什么秀才宴?不办就是了!”

……大姐姐已经为他将婚期提前,难道他还要让大姐姐的婚事因他而变得仓促?

人的精力有限,一旦为操办秀才宴而分心,自然不能百分百投入谢梅的婚事中。

反正想恭贺他的人早就上门恭贺过了,该送到的贺礼也送到了。

一如当初徐夫子中举时一般,从毫无交集的地方大户到相熟的邻居;从亲如长辈的周知县到谢拾那空有血缘关系、此前从无交集的舅父舅母……他的名字突然万众瞩目,世界呈现出无与伦比的友好。

或许,当一文不名的农家子成了十岁的小三元,连路过的狗都会冲他多摇两下尾巴。

如此,办不办酒席还重要吗?

谢拾成功说服了全家人。最近才有了“炫耀儿子/孙子”这一爱好的老徐氏与余氏婆媳俩大失所望,却也无法提出反对。

她们只好将百分百的心力都投入到对谢梅婚事的操办上,誓要让谢梅风光出嫁。

周代婚礼,往往遵循“纳采、问名、纳吉、纳币、请期、亲迎”六礼。不过,数千年来时移世易,历朝历代的婚礼都有变化。

及至大齐,贵族婚礼依旧摆脱不了六礼的影子,庶民百姓的婚事却愈发简便,又因为地区的不同发展出了不同地区的特色。

如襄平一代,庶民婚事就十分简练,走完纳采、纳征、请期三道流程就能成亲了。

而薛家着实诚意十足,纳征的聘礼都有足足五十两,地主大户家娶妇也不过如此。

本打算在大孙女嫁妆之外再添上十两银子压箱底的老徐氏见状,一咬牙又加了十两。

放在从前,只这一回为谢梅置办嫁妆的银钱,一家人至少都得不吃不喝攒上五年。哪怕如今日子宽裕不少,可开销同样多了不少,这份嫁妆仍是令老徐氏肉疼不已。

好在谢拾得中小三元后发了一笔“横财”,收的贺仪加起来便有上百两,从前公中为他读书投入的银钱一次便回了本。

不仅如此,有了秀才功名在身,赚钱比从前容易百倍,谢拾日后读书便可自给自足,不需家中贴补银钱。必要之时,他说不定还能反过来贴补家中一二。

若不是听谢拾私下同她分析过前景,心里有了底气,老徐氏也不至于如此大方。

不过,这个决定甫一宣布,却在向来和睦的谢家内部溅起了不大不小的水花。

——莫说薛家是地主大户家娶妇的手笔,谢家又何尝不是如此?普通人家的女儿,一般陪嫁一二两银子就不错了,如谢家这般豪奢,真真是地主家的小姐才能胜过!

二房夫妻俩还好,尽管心里犯嘀咕,听谢拾一通忽悠

,想到自家宝贝儿子这几年读书都是公中出的钱,只怕抵得上大房三个儿女的聘礼与嫁妆——尽管谢家这几年蒸蒸日上本就与谢拾有关,但谢拾不提,他们一时自然想不到——夫妻俩也就渐渐释然了。

三房的张氏却颇有微词。

“……梅姐儿向来孝顺懂事,大方得体,我也不是那等小气的婶娘,岂会不想她婚后过得好?”

关了门,她对丈夫抱怨道。

“按理说,咱家如今日子是宽裕了,可这几年供拾哥儿读书开销也大。好容易攒下一点家底,出个嫁妆就贴了一半……梅姐儿下头也还有四个弟弟妹妹呢!就说兰姐儿,来年她成亲,家里又该掏出多少?”

——她言下之意,照婆婆这么个大方劲儿,大房三个小辈占了生得早的便宜,嫁娶之事迟早要将公中的银钱耗光。自家龙凤胎至今方才两岁,还能剩下什么汤汤水水?

更何况,说是公家的银子,实则三房出了大头。大房全副精力都集中在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二房倒是还有谢林靠木工活挣取额外收入,三房谢森本就是收入最高的粮铺掌柜,平日里还借着人脉接些额外的活计,做个中人之流,他的贡献在三兄弟中当居第一。

三房贡献最大,自家孩子却因为年龄最小无法受益,张氏心中怎能没有想法?

谢森却道:“我看你才是糊涂了。大房的侄儿侄女生得早,才是吃了大亏。”

“……去年年初松哥儿娶妻才费了几个钱?除了十两聘礼,大头都是自家建的屋子、打的家具而已。实话说,他要不是郑大夫的弟子,别想娶到人家的孙女。”

他加重语气,点醒不开窍的妻子:“再看梅姐儿,嫁的是绣坊公子,聘礼嫁妆动辄数十两……这兄妹俩婚事只隔一年多,如今能拿出几十两的嫁妆,去岁就拿不出几十两的聘礼?难道我娘更疼梅姐儿不疼她大孙子?”

“怎么可能!”张氏脱口而出,“拾哥儿出生前,娘最喜欢的就是松哥儿了。”

老徐氏虽不像某些人家那般虐待孙女,可与传宗接代的大孙子是万万不能相比的。

既然如此,何以厚此而薄彼?

唯一的原因自然是时机不同。

张氏一下子转过了弯来。

从前谢拾不曾考取功名,便是家里人都相信他的天赋,也想着怎么都得如戏文里那般寒窗苦读十年罢?既然如此,公中的银钱自然不能随便花销,得攒着供他念书。

当然,要说因此故意克扣谢松也不至于,相较于同村青年,他的婚事已足够体面,只是在女方娘家面前显得寒酸了一些。

当时谁能想到,仅仅过了一年,谢拾竟然就连过三关,成了功名在身的秀才公?

少了谢拾这个“吞金大户”,谢家又是蒸蒸日上,日后公中钱财只会越聚越多,老徐氏在大孙女的婚事上自然更有余裕。

这才一年,兄妹二人的婚事已如天壤之别,两年后、三年后、十年二十年后呢?

所以谢森才说生得早反而吃亏。

他不无感慨地说:“……咱们才从镇上回来,你是不知道,听大哥说,托媒婆向兰姐儿提亲的人家里,连秀才公都有呢!”

张氏彻底醒悟过来:“是我糊涂了!要不怎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还是娘考虑得周到!梅姐生得早注定吃亏,现下不多陪她些嫁妆,将来下头的妹妹一个比一个嫁得好,梅姐儿心里哪能是滋味?”

“拾哥儿这才几岁就成了秀才,再过十年指不定都当上状元了……”张氏瞬间格局打开,忍不住浮想联翩,“咱家柏哥儿竹姐儿可就是状元郎的弟弟妹妹了!还怕没有好的前程,找不到好的婚事?”

与此同时,大房姐妹俩正在联床夜话,谢兰悄悄摸出一个荷包地给姐姐:“姐,这是一百文,你收好了,谁也别说。”

谢梅又是感动又是吃惊,忙推拒回去:“你哪来的一百文?攒了多久?奶给我的嫁妆够丰厚了,这一百文我不能要!”

“怎么来的你就别问了,这是秘密。非要说的话,算是我和拾哥儿一起挣的。”

谢兰不打算将写话本的事说出去,至少现在不行。

至于为何说是二人合挣的钱?一来,谢兰自认并非虚言,尽管谢拾自认无功,可一个写一个卖可不就是合挣的钱?二来,搬出谢拾,谢梅果然不再追问。

第一份话本赚的钱本就意义不同,还经过小堂弟的手“开了光”,更是不一般。这些日子装着一百文钱的荷包俨然成了谢兰的幸运符,她几乎日日带着不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