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山阳向脱身后,倒是没急着去联络平常认识的几人。
想也知道,警视厅肯定在他平常活动的几个街区安排了人手守株待兔,以往表面上和他有过联系的人更是会受到专门的监视。
这种时候,倒是有个比较合适的避难所——
“我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宫野志保以一种冷静又带着淡淡嘲讽的语气说,“我倒是想象过那种严厉的地毯式搜查与二十四小时的不间断监视——但在我的幻想中,做出这种事的那一方通常是组织。”
“现在你知道了,只要有合适的理由,警察也会这么干。”栗山阳向已经换下了那身湿透的衣服,发尾末端干燥得不带一丝水汽,“经过这一遭,你们肯定能深刻理解我为什么不喜欢警察。”
宫野志保瞥他一眼:“是吗?我看你和某些警察关系倒是很好。”
青年回答得义正词严:“我是个宽容的人,所以我当然会容许我的朋友拥有一些有那么点瑕疵的身份。”
合法合规的警方硬是让他说得听起来好像什么三教九流。
宫野志保没有接他的话。
“看看吧。”她将一张报纸拍在青年面前,“你的通缉令,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这种珍贵体验的。”
在黑白印刷的字体中,青年那张温和笑着的脸被放大在印在报纸的头版头条,加粗加黑的字体在旁冰冷地画了个指向箭头。
杀人如麻的连环杀手!
没什么新意。栗山阳向在心里点评,视线落在那上面有关他信息的详细内容时却微微凝滞,下意识轻声念了出来:“栗山阳向,男,24岁,马萨诸塞州人,曾长期活动范围有:米花町……”
宫野志保好奇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青年沉默片刻:“不,没有,如你所说,看自己的通缉令出现在报纸上的确是个奇妙的体验。”
“不止是报纸。”宫野志保语气微妙,“新闻节目也在轮番播放你的通缉,不断呼吁广大市民积极向警视厅提供线索——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栗山阳向偏过头,无声地看着他。
不知为何被看得有点泄气,但年轻的研究员还是强撑着注视着青年,一字一顿道:“这意味着你接下来很有可能会经历……无数次怀疑与背叛,可能来自陌生人,他们会在不知情时友善对待你,然后又在知道实情时毫不犹豫地翻脸;也可能来自亲近的朋友,在怀疑中将信任消磨干净,直到最后众叛亲离。”
她在末尾加了明显的重音,显然是希望听者能注意到特意的着重强调。
“谢谢你的关心和特意提醒,年轻人,但你未免也把这事看得太严重了。”栗山阳向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而且,这应该是任何人都能想象到的正常发展,难道你会相信一位被警方公开通缉的连环杀人犯吗?”
宫野志保一时竟有些语塞。
……是她把这件事看得太严重了吗?真的吗?
成为全国通缉犯难道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我当然不会。”想不到如何完美应对前半段话,研究员最后言辞闪烁地回答了后半段,“我本来就是两边都不讨好的身份,举报你对我更没什么好处——但是正是连我这样的人都不会相信,你才应该警惕那些交付出去的信任,我可不想应付那些被你引来的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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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山阳向有些纳闷。
“我看起来很像是那种随便交托信任的傻子吗?”青年指了指自己。
很好,无需言语回答,从对方心虚躲闪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在宫野志保看来,他似乎的确就是这么一个傻瓜。
只是青年觉得他能找到原因。
交付信任就意味着准备好了承担遭到背叛的代价,只是对于一般人来说,代价通常是巨量的钱财乃至生命——前者栗山阳向压根没有,后者他不在乎。
如果世间的背叛都只需人们付出一枚十元硬币那样的代价,那么愿意交付出信任的人绝对会比现在多得多。
这种信任是通过权衡利弊与估量得失后才随意给出的,所以和他的死活一样廉价,远没有普通人珍贵,只是许多人意识到不到这点,便会产生误解的偏差。
至于那种真正的信任,作为一个不会死的人,青年很怀疑他还有没有这种东西——但假如有的话,他在交付这种信任时,绝对会像这世间任何俗人那样谨慎的。
“好吧,这样也行。”栗山阳向最终叹了口气,“这个世界对我产生的误解又多了一个,不过傻子总比连环杀手好,对吧?”
宫野志保朝他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然后端起咖啡杯拍上了实验室的大门。
在关门的前一刻,她打着哈欠抱怨道:“真想拥有不需要睡觉的能力啊。”
栗山阳向笑了笑:“或许吧,说不定如果真的有了,你反而不会想要的。”
“是吗?”宫野志保随口道,“我看那位幼稚的侦探巴不得我能尽快研究出可用的解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