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在意这个。
“怕什么,你家女郎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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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不急不徐踏行在官道上,云穹从青碧变成幽蓝,戌牌时分,车前开路的侍卫在夜色中看到了金陵的外城郭。
进了朱雀门,离乌衣巷便不远了。眼见到了家门口,玄白这些人方从心里摆脱北府带来的威胁,长出一口气。
玄白平稳地勒停车架,隔着车扉回头问:“主子,是叫开城关一气儿回家,还是在驿馆委屈一宿,明早再进城?”
持天子令牌叫开城门不难,有这一问,是因为眼下进城,到家也该三更半夜了,一大家子都得被折腾起来。
一把玉骨扇挑开车帘,谢澜安走下车,跟着下来的是胤奚。清凉的夜幕为四野裹上一层静谧,谢澜安仰头看夜空春星点点,唇边难得露出与算计无关的温润笑容。
离家小半载,山水兼程,说不惦记家里人是假的。
她道:“不差这几步路,今夜就……”
离弦的箭响轻不可闻,胤奚在一刹间几乎凭本能的警觉将人扑倒。
后背随即一沉,他在谢澜安耳边溢出一声闷呻。
第二箭如蛆附骨,飞射向两人倒下的方向。胤奚耳后寒毛竖张,想也没想抱着谢澜安向旁滚避,他后肩的箭矢瞬间折断没进肌肉,手还紧紧护在谢澜安脑后。
“连珠箭?!”
玄白在昏暗中拔剑,允霜仓促间挥刀磕飞第三支羽箭,喊道:“遇袭!保护女郎!”
荼蘼花染了血,血味直往谢
澜安鼻腔里冲。侍卫们迅速反应(),?瑓?扟??偛???
靦?葶??N????()『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毫不恋战扭头没入黑暗。
轻功最好的陆荷与冬秧瞬间反应,纵身追入黑暗。贺宝姿提着环首刀,惊魂不定地跪在谢澜安身前检查她的伤势,下意识说:“大司马。”
她突然想起什么,不对……
“我要活口!”
“守好女郎!”
同一时间,谢澜安坐起第一件事便探手摸向胤奚后背,胤奚却是将人按在贺宝姿怀中,璨亮的瞳孔在她眼里一划而过,那里面烧着狠与怒,撑起身子追了出去。
谢澜安手掌在虚空抓了下,没拦住他。
玄白在原地犹豫一刹,咬住牙,守着谢澜安没有动。
他认出了这发箭的手法,正是上次在太学前射杀太学生杨丘的刺客。这人轻功了得,他追不上。
所以在钱塘时,胤奚感觉到的窥视不是错觉……谢澜安低头端详手上的血,只怕这刺客从她离京开始就跟着了,一直潜伏在暗处找寻时机。直到今夜,在队伍离进城只剩最后一程,在所有人都松懈下来的时候,发出杀招。
不是三吴世家的报复,也不是大司马的回敬,这是金陵城里的魍魉。
“擅隐匿,擅刺杀,连珠箭发之必中。”谢澜安起身抖拂袍脚,“人才啊。”
没有人敢跟着附和。曳瑟的火光照出地上的一摊血迹和半根箭杆,众人看着女郎冷漠地握紧那只沾血的手,不敢大声喘气。
“前哨是谁?”
死一样的寂侘中,谢澜安寒声问。
很快,允霜、肖浪、同壇、铁妞儿四人埋头跪在谢澜安身前。
今日头前探路的是他们四人,事关女郎安危,没人胆敢懈怠。尤其是自幼跟随谢澜安的允霜,历来细致稳重,可即便是他,都被那影子一样的刺客瞒过了眼。
“不进城了,今夜住驿馆。”谢澜安望一眼近在咫尺的阙楼,“今夜的事我不欲走漏风声,所以这片黑暗里还有什么耳目,该清的清。如若传进金陵一个字,”她低头睨视四人,也是说给所有侍卫,“就是我的眼光不济事了。”
这话比直接斥骂他们来得更重,肖浪心有戚戚,允霜羞愧欲死。
方才冲着主子心口去的那一箭,若非胤奚离得近,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下来。允霜哽着喉声:
“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排查干净。”
一半人留守护主,其余侍卫们四散去封锁消息,几个人泼水洗去道上的血迹。
贺宝姿小心看着谢澜安衬在火光下的侧脸,低声道:
“胤郎君身手不俗,多智机变,娘子毋须……”
她声音越来越小,说不下去了。
朱雀驿馆的驿丞已经要歇下,得知谢御史莅临,连忙正衣冠带领手下人迎出。
谢澜安不用他的人,贺宝姿带着武婢们清了场,给谢澜安清理出一间宽绰的上房。
春风不知趣,无声潜入
() 帘帷,撩动轻纱般的烛影。谢澜安静坐在堂中,提前请医郎过来等着。
那支折断的漆箭呈在木托盘中,就搁在她眼前。
她正愁扳不倒乌衣巷的佳邻,便有把柄送上门了。
可谢澜安脸上看不出一丝得色,哪怕面对咄咄逼人的褚啸崖时,她的神色都未曾似这般沉不见底。
明明二月天,她眼里在倒春寒。
贺宝姿说得不差,不出半个时辰,胤奚等人果然回来了。陆荷手里擒着五花大绑的黑衣人,且卸掉了他的下巴。
“女君!捉到了!”
听到回报的刹那,谢澜安快步走出大堂。
一条委顿着肩膀的削长身影走入庭燎的光亮中,半幅衣服沾泥又挂血,已经皱得没法看了。
谢澜安被那片漫漶的血色激得眼皮子轻抖。
“女郎,刺客嘴里□□,是死士……”
胤奚白着唇,谢澜安擎着双臂接住他,自认为还冷静:“先去治——拔箭。”
她看清留在胤奚背上的断箭,断处的毛茬被血染红,已经快没进肌理。不敢想象,他是如何背着这个去追敌搏斗的。
刺客失手后没有进城的意思,沿着秦淮水向东郊逃窜。这家伙轻功绝伦,胤奚不是对手,惟有紧咬在后,靠陆荷和冬秧合力将人围堵回来。而只要沾上身角斗,胤奚便不会让威胁女郎的人再一次逃脱。
陆荷与小胤郎君也算熟人,此时看他的眼神,竟有些发怵。
她亲眼看见胤奚与刺客缠斗的样子,像狼在凶狠地撕咬,血液从他伤口一股股往外流,他不理会,也根本不容第三人近身。
“哎呀这伤!”郎中白天才为胤奚看过伤,不期临入京又生变故,忍不住低呼,“可不能再动了,这箭头离心脏不远呐,快快入室卧躺,得先把断箭取出来!”
胤奚发现谢澜安眼波轻颤,放轻喘息,撑着力气仰唇:“皮外伤而已,女郎稍待,我很快就好了。”
内舍里一应药具纱布都已齐备,胤奚拖着步子进去,见谢澜安跟着来,他低头往自己身上扫了眼,把住门框,眸底水雾氤氲地笑:“女郎,别看了。”
和从前一样,他不愿让她眼里见血污。
谢澜安对上他的眼睛,须臾,转身关上门扇,在门外背过身。
贺宝姿这时才轻声请示女郎,该如何处置那刺客。
缭乱而轻低的水声从室内传出,谢澜安没施舍廊下的黑影半个眼光,平静地说:“死士么,为主效死,审不出来的。留一口气。”
校事府出身的贺宝姿便懂了,眼神示意陆荷将人带下去料理。
谢澜安的身后,隔着一道门板,里面从始至终没发出一点声音。
医郎见过能扛疼的,没见过这么能扛疼的。
断箭没入太深,他想拔箭得先划开创口周围的皮肉,下刀前又得先清掉混进伤口的泥土。烧酒浇上小郎君血肉模糊的箭口时,医郎手都发抖,胤奚沁出汗珠的背肌猛地抽搐,硬生生
咬着巾帕不发一点声音。
蜡烛在鎏银灯槃上煎熬(),???[()]?『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止血,包扎,榻边的热水染红了三盆。胤奚精赤着上身趴在那,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滴进枕头,不绝如缕。
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歪过头盯着脚榻边脱下的污衣。
袖管上好不容易请人绣补好的竹叶,在打斗中又绽了线,非但如此,后背也添了个窟窿。
他连女郎的一丝一缕都珍惜得不想舍弃,怎么居然有人敢动她的性命?
跟随谢澜安外任这几个月,胤奚也算历练过几场,可每赢一次,他都清楚地发现他还不够强。
想护她万全,想保她无忧,不够,远远不够。
门括一声轻响,胤奚睫毛眨动,神色蓦然间软下来。医郎回头看见谢娘子,不禁发愣。
他手上不耽误地系好绑带的结,站起身,叮嘱胤奚养伤注意之事,而后不敢探究地退行而出,想了想,周到地带上了门。
谢澜安目光掠过盆中的血水,走到榻边。
胤奚未伤的那边肩膀耸动了一下,谢澜安见状:“别动。”
“跟我出门一趟,让你伤了三回。”
她看上去有点不满,指尖轻抚过纱布的边缘,袖口上还凝涸着他的血迹。
谢氏女郎清高出尘,仪态万方,任何时候都不会与狼狈产生联系。从遇刺到现在这么长时间,足够她换一身干净衣衫,稳坐中堂指挥策定。可是她顾不上,说明她一直在等他。
胤奚目光荡漾,忽然撑着左臂翻身,拉住女子的手拽进自己怀里。
相比强势的动作,失血的唇却轻而珍重地碰上谢澜安展不开的眉心,他放低尾音:“别那么冷,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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