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义正言辞道:“入冬后,殿下多有染恙不适,我不是尚药局的大夫,难为殿下解疾,然忧思不已实难坐于东宫锦绣之地,这便去佛前跪经。”
说完就带了个贴身宫人走了。
剩下的宫人们直到太子妃走了才反应过来,她们刚刚是被震惊了:原来太子妃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吗?那看起来……真
是很担心殿下的体弱多病了。
好容易躲到了佛堂里,裴含平没想到自己刚在佛前跪了还没有一炷香的时间,姜相就来了。
这都是什么人间疾苦。
*
姜沃并不清楚裴含平沮丧而丰富的心理变化。
她只是拿着方才从法师手里接过的金柄油壶,开始给自己的佛灯里添油,同时觉得给自己‘倒油’这个行为,有点奇怪。
姜沃边倒边开口问道:“太子妃是来点佛灯?”余光看到太子妃手上的经文,又随口加了一句“是来为太子祈福?”
啊,姜相跟自己搭话了,问的还是太子事……此时,裴含平觉得天都塌了似的,她垂眸简短回答道:“来为殿下祈福。”
堂内随即一片沉默。
裴含平:好在,姜相没有继续问下去。
姜沃没必要问下去了。
她主动开口跟太子妃搭一句话,也是为了确认下,方才太子妃眼中的抵触她没看错。
果然,太子妃不是内敛内向。
她是……丧丧的鸵鸟。
她跟王神玉的摸鱼还不一样,太子妃这简直有种‘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摆烂感。
且王神玉对外界的人与事(只要不是公务),还是有丰沛好奇心的。姜沃还记得他们还不是很熟的时候,初次在司农寺见面,王神玉甫知她的师门,就很自然跟她讨论起了风水问题。
相较之下,裴含平虽然尽力伪装成娴静内向,但姜沃还是察觉到了那种‘求求了,不要理我,把我遗忘在角落就是最好的安排。’的感觉。
于是姜沃放下手中油壶。
“那我不打扰太子妃了。”
两人再次彼此颔首为礼。然而走到门口时,姜沃还是停住了——方才她随口问那一句‘给太子祈福吗’,这孩子不会多想吧。
说不定回去会辗转反侧为这句话睡不着呢。
姜沃止步回头:“太子妃。”
原本见姜相终于要走了,大大松一口气的裴含平,忽然又见姜相停步,不免再次提心吊胆。
她提前在心里开始打腹稿,如果姜相要继续打听东宫的事……
“你放心。”
裴含平在一片佛灯海海,火光摇曳中,看向眼前的宰相。
她神色很专注也很温和,她道:“我永远不会再主动寻你、与你搭话的。”
裴含平一愕。
姜沃安然道:“我们可以一直做远远的陌生人。你不用担心。”
她现在能为这个姑娘做的实在不多,那就……尊重她‘摆烂’和‘不想被打扰’的自由吧。
这次姜沃转身出门,就没有再停步回头了。
裴含平望着她离开,依旧去跪坐在佛像前,慢慢地翻过一页经文:或许,今天烧的香,也没有那么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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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亨年的最后一个月,却没有那么平静的过去。
腊月十六日,辽东传来急
奏:新罗国王,也是大唐册封过的鸡林州都督金法敏,忽出兵攻打原百济国故地,有于辽东生乱之举!*
这是天后摄政以来,发生的第一场外战。
“臣愿率兵平叛。”
“臣愿出征,再平东夷!”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姜沃就见尚书省两位宰相,不约而同站了出来,然而不约而同错愕看着对方。
裴行俭震惊:??刘相,您今年七十五啦!还要亲自领兵?
刘仁轨更震惊:??事关东夷的战事,还有人敢跟我争?
说来,一听这个消息,刘仁轨简直是怒发冲冠:他才走了三年多,东夷居然就闹起了幺蛾子。
此时所称东夷,按鸿胪寺里列出的东夷各国:高句丽、百济、新罗、倭国为主,还有些有时出现,有时消失(被灭掉)的小国,诸如渤海靺鞨、乌罗浑国等。
但甭管包括哪几个国家,刘仁轨还是那句话:必为我朝扫平东夷,颁大唐正朔!
换句话说:只要他活着,别管七十五,还是八十五,整片东夷的售后都归他管。
但裴行俭还是觉得不妥,刘相这个年纪再去大海上颠簸?还是他去吧!
见两位宰相当朝为请战有些僵住了,姜沃就起身:“刘相、裴相,其实可以再等等新的战报。”
一来,她不觉得之前被调任为熊津都督的王方翼,英国公都认可过的人会这么无能。
二来,她想起了在倭国多年的吴英,拿着戚将军的兵书,又有先进的战船制造和导航罗盘,练了这些年的海战……不知,遇到真的战事表现如何。
或许,两位宰相都不用远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