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懊悔半日,想着如何才能补救此事,让父皇觉得,他特别疼爱雉奴。
李泰冥思苦想片刻,想出来个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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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日。
皇帝喝过药,正随意靠在榻上看奏章,听李泰来了,本来不欲见的——他要把立储之事再压两年,好好看一看他剩下的两个嫡子,不会仓促立储,免得悔之不及。
于是他不想见明显有意太子位的青雀。
然而云湖为难走回来,道魏王不肯走,只坚持有话要对陛下说。
皇帝只好让他进来。
“你说吧。”
李泰亲亲热热如往常一样,直接坐在皇帝身边:“父皇!儿子昨夜梦到了母后。母后对大哥所为极伤痛的,她嘱咐儿子将来要好好照应弟弟。”
“儿子醒来后哭了良久,思及雉奴是儿子唯一的同胞弟弟,心中就决断了一事!”
他望着皇帝,坚定而难掩热切道:“父皇若是立儿子为太子,再不必担心雉奴!儿与父皇立誓——如今我只有一个儿子,将来我就把他杀掉,把皇位传给雉奴!”[1]
“父皇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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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凤皇帝看了他疼爱的青雀片刻。
这张总是带着濡慕笑容、带着无限崇敬对着他的圆脸,似乎是他梦寐以求的乖儿子。
可依旧是这样讨好乖巧的表情,怎么能说出,将来把自己的儿子杀掉这种话。
皇帝只觉脑中翁然,下意识伸手去拿茶盏,碰到冰凉的瓷器,方觉自己手也冰凉,且带着难以察觉却不可自制的颤抖。
他收回了手。
人道养儿方知父母恩。
大抵是人只有自己做了父母,有了对孩子那种对待珍宝一样的爱,才更能体会到父母的苦心。
皇帝想起自己刚有承乾的时候,那种激动狂喜无限疼爱之心,别说孩子生病,哪怕少吃两口,他都担心。
然而现在青雀很自然地说出,可以杀掉自己的儿子,把皇位传给雉奴。
青雀的儿子……不是什么未出生的一个虚影。他已经实实在在有了一个儿子。因是青雀的长子,那孩子出生时皇帝也去看过,是个胖胖的,手脚乱挥很健康的婴儿,稍微一戳就会哇哇大哭,哭声也很洪亮。
如他们兄弟小时候一样。
皇帝端量着李泰:也从如此天真稚子长大的孩子,如何变成了这样?
“父皇……”李泰忽然有些畏惧,轻轻叫了一声似乎在出神望着自己的父皇。
他从没见过父皇这样的眼神,很幽深,完全看不清情绪。
皇帝回神,倒是与往常无异一般,很平静地嗯了一声:“好。你的心,朕都明白了。你回去吧,明日早朝后,朕会留下几位重臣,定下立储之事。”
皇帝就见李泰的脸上,绽放出从来没见过的真正惊喜,那眼睛亮的刺眼,让皇帝不由转开了目光。
他忽然想起了承乾临走前的话。
皇帝觉得从未有过的疲倦席卷而来,他淡声道:“你走吧。”
“是!”李泰特别洪亮地回答了一声,然后转身往外疾步走去。
“等等。”皇帝见他这张扬的样子,补了一句:“要稳重,不要提前闹得人尽皆知。”
免得丢人。
李泰却觉得这句话又是另一重保障了,再次响亮地应了一声,这才快活地离开了立政殿。
觉得外头天蓝云白!
他看向东边——那东宫,他马上就要住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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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日。
皇帝召长孙无忌、房玄龄、褚遂良、李勣等十来位重臣于立政殿。他神色和语气都很平静,说的话却石破天惊:“昨日魏王与朕言……”
他将李泰要‘杀子传弟’的保证复述了一遍,然后顿了一下,似乎也赞同一样,问道:“既如此,朕立魏王为太子如何?”
重臣皆是大惊:这是什么恐怖发言?
若说旁人只是惊,那么长孙无忌和李勣除了最开始惊外,就要压制住自己内心涌起的狂喜!
尤其是李勣,他到底不是常在朝堂的文官,忍得还有点辛苦,只要握拳用力掐自己掌心,来压制内心那个畅快大笑的自己:晋王太子之位,稳矣!
谢谢魏王送江山!
长孙无忌和李勣都压制的很辛苦,倒是褚遂良大惊后,立刻站出来说:“这等有悖人伦的话,陛下怎能相信?且若是真的,那魏王连亲子都可杀之,何况一弟?”
“陛下思之慎之!”
皇帝长叹似泣。
长孙无忌站出来,郑重伏拜:“为陛下诸子计,为百姓万民计,晋王治孝顺仁厚,臣,请立其为太子!”
褚遂良立刻跟上:“臣亦请命。”
往往在朝上都能有个座儿的宰辅们,此时一个个跪下去,跟着请命:“臣请立晋王。”
凡是聪明人,都知道,魏王这句话一出,已是自己拱手送掉了太子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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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长孙无忌和李勣在听说魏王发言后,是从天而降的惊喜,那对杜楚客来说,就是纯纯的惊悚了。
虽说李泰按照皇帝的吩咐,没有大肆跟外人宣传他要做太子了,但在他心里,杜楚客不是外人,是大功臣,于是没忍住告诉了杜楚客。
杜楚客听闻此事后,整个人都懵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魏王府告退的。
回府后,他枯坐了半个时辰,一动不动,似乎被打击的连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也彻彻底底破防了:**,智障!
快跑,再不跑要跟着魏王陪葬了!
杜楚客到底是个有决断的人,立刻壮士断腕,去皇帝跟前磕头,道自己这些年猪油蒙了心,居然一直捧着魏王,不敬太子,昨夜大哥托梦给他,痛骂了他一宿。今日他再无颜面立于朝堂之上,决心辞官。
皇帝念在杜如晦的面子上,给了他个北丰县令,让他走了——北丰是杜家的祖籍,回家乡去做个父母官,也算是皇帝高抬贵手了。
杜楚客跑的比兔子还快,都没有等到第二天,当天就收拾包裹,离了长安城。
这伤心地,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倒是魏王,根本不知道杜楚客已经跑路,还在府中挑选最喜爱的紫袍,准备明日穿的衣裳——
听说今日父皇已经召宰辅们往立政殿去了,又有旨意宣他明日入宫。想来是要立他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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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日。
魏王李泰在宫门口被侍卫团团围住时,还茫然不解,斥责道:“你们好大的狗胆,如何敢拦我?我要去见父皇!”
铁甲侍卫们丝毫不为所动:“圣人有命,东莱郡王不必入宫面圣了,请先往‘武德殿’暂居。无诏不得出门。”
说是暂居,其实就是扣押。
这一日,皇帝明发两道圣旨。
提前有心理准备的宰辅们还好,其余朝臣们,简直是被炸的七荤八素。
第一道圣旨:
魏王泰,志骄慢上,结党朝臣,引官朋党,谋夺储位,即日起削去魏王爵,降为东莱郡王。且择日贬出京城,去往东莱。
第二道圣旨:
立晋王治为太子!
与此同时,长孙无忌已经亲自带人往魏王府去点花名册去了——魏王既然被削去亲王爵降为东莱郡王,那这些属臣和兵卫自然要重新整过,该留的留,该跟着东莱郡王走的,就打包一起打发走。
朝臣目瞪口呆:魏王为了储君位争斗了数年,再没想到,于数日内败于晋王之手!
立政殿内,李治刚开口:“父皇,四哥……”
皇帝止住:“雉奴,不要为他求情。朕知你深守孝悌之道,对兄长们都很敬慕。但从今天起,你要学着做一个太子,哪怕舍不得也要做出应有的处置——你四哥生了这样的心,便不能在将他留在京城,懂了吗?”
李治先是露出不舍之色,之后才坚定起来点了点头:“父皇,儿子懂了,也会学着去决断的!”
但很快又道:“那……父皇能不能让我送四哥出长安?我该去送送的。”
就像,曾经送走大哥一样。
四哥,我也该去跟你好好道别。
皇帝颇觉安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