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一言吃的苦头还完全不够。
所以傅斯岸才拿了第一。
——他偏要破坏傅一言的预期。
不过,傅斯岸也是瞥过日历后,才发觉。
成绩宣布的这一日,居然也正好是十五年前。
他被父母抛弃的那天。
傅斯岸是在出生三个多月时被父母扔下的。
私奔路上的夫妇原本完全没打算怀孕,只是因为前期没能发觉,后期疲弱的母体无法承担打胎的风险,才会迫不得已地将他生了下来
。
而也正是因为生育期间,频繁出入医院,隐姓埋名的夫妇才终于被一直在寻找他们的傅家发现。
傅斯岸的父亲不想回去,更不想和爱人分开,于是他们两人毅然殉情、双双跳海。
只剩累赘的傅斯岸留了下来。
十五年后,也正巧是同一天。
傅斯岸冷眼,看着他那位备受宠溺的堂弟挫败。
放学后傅斯岸并没有急着回主宅,不过即使还没回去,他也早听闻了傅一言的崩溃。
他转道先去了主宅前的一处山坡公园。
傅家主宅建在高处,在这寸土寸金的港城,这座富丽宅邸的占地却足有上万尺。
傅宅的周遭,也并非是拥挤的高楼,而是宽敞的绿地和碧翠的海面。
傅斯岸在夕阳落下之前走进了公园,在这处公园的最高处亭阁,还可以直接眺望到海。
男生站在亭阁边,向着远处的海面沉默望看。
但在斜阳西沉、海风将人吹透之前,傅斯岸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纤瘦身影。
居然是——
舒白秋。
少年仰头看到傅斯岸时也眼前一亮,还笑着同他招手。
没多久,舒白秋也爬了上来,和傅斯岸一同站在了最高处的亭台。
原来他还没有离开港城。
傅斯岸想。
“哥哥身体好些了吗?”舒白秋看着人问。
少年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毛衣,还戴了顶同色的帽子,看起来温暖又金灿,像秋天里亮芒芒的小太阳。
傅斯岸也垂眼看着他,说:“好多了。”
十五岁的傅斯岸已经抽条长开,来港城的三个月,他长高了足有十厘米,夜晚睡觉时腿骨都偶尔会隐隐作痛。
但眼前的少年明显还没到长个的年纪。
他比傅斯岸小五岁,今年才刚满十岁。
傅斯岸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了整整一个头的男孩,初次见面时,他甚至以为对方才只有七八岁。
他看着夕阳落在少年的眉眼之间,给本就漂亮的面容更添一分光彩。
但吸引傅斯岸目光的,却并非是对方的好看。
而是舒白秋的眼神。
傅斯岸没见过那样纯粹的眸光。
那样不掺杂一丝冷漠与恶意的视线。
没有厌恶、冰冷、利用和攀附,舒白秋关心傅斯岸的身体,却没有越界的好奇。
他听完傅斯岸的话也只是很轻地松了口气,还笑着弯了弯眼睛,说。
“管家爷爷说你可能在这儿,让我来试试看,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找到了。”
傅斯岸顿了顿。
“你找我?”
舒白秋点头。
“傅爷爷说很感谢我们那天帮忙拉起了哥哥,给我们送了好多礼物。但是,这件事本来也是我们应该做的。”
“爸爸想把礼物还回来,但傅爷爷没有收,我
就问爸爸,那我可不可以送一个礼物给哥哥。”
少年一口气把这些说完,丝毫没有任何隐瞒,他略显稚气的漂亮脸蛋上,却带着格外认真的神情。
“爸爸说,我可以试试。所以我拿了礼物过来。”
舒白秋还说。
“希望没有冒昧……打扰哥哥。”
傅斯岸又沉默了一秒。
他听见自己说:“不会。”
这其实不是傅斯岸的风格。
因为不管是发现对方别有企图,还是察觉这人未来可能有其他用处,傅斯岸都该会更文雅有礼地耐心回应,再装作欣喜或感兴趣地将话题接下去,顺势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可是对这个小孩,傅斯岸却只回答了这一句。
他过多地关注到了对方眼中流露出的赧然与期许。
得到这个答复的舒白秋果然笑起来,长睫毛看起来弯得更软。
他连忙从自己圆圆的挎包里找出了一个小盒子,然后双手捧着那个方形的小礼盒,递给了傅斯岸。
“礼盒我用的是魔术贴,能反复粘。哥哥想看的话,现在就可以打开。”
傅斯岸接过来,居然鬼使神差地当真打开了。
他原本从来不是这么好奇的人。
不过,那份礼物还是漂亮得超出了人意外。
“……”傅斯岸顿了顿,“镜面魔方?”
那居然是一个通体冰蓝的镜面魔方。
眼前的男孩也点头:“嗯!”
“这个是我前些天去魔方商城的时候,用店里的材料自己做的。”
少年还解释。
“不过轴承的质量很好的,可以随便用,应该不容易会坏。”
原来是自己做的。
难怪会这样地独特好看。
傅斯岸看着手中的魔方,那冰蓝色的半透体躺在他的掌心中,宛若一汪流动的碧波海浪。
“谢谢。”
他低声说。
“我很喜欢。”
他看见少年的眸光又欣喜地亮了亮。
“喜欢就好。”
舒白秋抿了抿唇。
他的人很清瘦,脸颊廓线却柔软,带着一点稚气未退的纤圆。笑起来的时候,愈发生动的面颊上还会浮出一个浅浅的圆涡。
诱得勾人去戳。
傅斯岸没什么表情地把视线挪开,眉眼间看起来没有任何波澜。
也是这时,他又听见舒白秋说。
“太阳要下山啦,海面好漂亮。”
傅斯岸也循声抬眸。
望见了不远处的夕阳海面。
今日天气极好,天际没有半点阴云,瑰艳的晚霞染红了整个天边。
连同无垠无边的橙子海,也一并灼灼燃烧起来。
此时的海已然比傅斯岸刚到公园时更壮丽十分。
夕晖正是如此,壮美又短暂珍贵。
“哥
哥很喜欢看水吗?()”
身畔的少年仰头望来,轻声问。
傅斯岸微默,说:“还好。▊()▊『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他习惯性地不透露自己的喜好和偏向,可少见地,在回答完之后,傅斯岸却生出了一种这样说会太单薄的感觉。
不过,没等傅斯岸补充,他又听舒白秋说。
“不管池塘还是海,水什么时候都很漂亮。”
少年放轻了声音,在这橙黄的夕阳下,轻得像一道稍纵即逝的晚霞。
“不过现在秋天啦,水温也会变凉的。”
“哥哥,我也喜欢看海。”舒白秋望着傅斯岸,说,“妈妈经常提醒我,这个季节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体温。”
“希望哥哥也保重自己。”
“……”
傅斯岸不由微顿。
池塘是前几日落水的夜晚,海是今天眺望的黄昏。
他怎么会听不出舒白秋的话音?可是傅斯岸没想到,这个男孩居然真的发现了他的情绪。
无论被推入水中的沉底。
还是远眺深海的默然。
傅斯岸已经这样、这样周严且近乎本能地裹护住了自己。
他却还是被这个男孩伸出了手,问。
——哥哥还好吗?
清脆的乐声响起,两人的交谈被一阵铃声打断。
舒白秋望向声音的来源,那是他自己的手腕。
少年带着一只手表,手表似乎有传呼功能,恰在此时响起了铃声。
舒白秋点了一下表盘,一个柔婉的女声响起。
“小乖,给哥哥的礼物送到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他的妈妈在找他。
傅斯岸瞥过一眼,发现。
那只手表还是儿童款。
舒白秋伸出指尖在表盘上打了几个字,给妈妈发了过去。
然后他又抬头看向傅斯岸,问。
“时间不早,我要回去啦,哥哥走吗?”
短暂的夕晖已逝,天光已经隐隐暗了下来,此时周遭全然都是即将入夜的冷蓝色。
在这染遍天地的蓝调时刻,傅斯岸点了头。
“好。”
两人从亭台走下来,一同离开公园。
傅斯岸的步履落后半步,他依然在看舒白秋。
就像没想到少年对他会是这种全然关切的纯粹态度,傅斯岸也没想到,舒白秋会发现他的情绪波动。
傅斯岸甚至会觉得疑惑和难懂。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小孩?
可是他望着少年皙白的后颈和耳廓,又察觉,好像连胸腔那点因不解而生出的躁虑也被安然地抚平了。
仿佛这个人。
是比水更有用的稳定剂。
两人一同走出了公园,傅斯岸一直等舒白秋上了舒家来接他的车,才转身朝不远处的主宅走去。
可也是这时,傅斯岸看到路边远处的一辆车升起
() 车窗,缓缓开走了。
傅斯岸不由皱眉。
来港城换了新眼镜之后,他的镜片度数配得很准,所以傅斯岸清楚地看到了那辆车的车牌。
那是傅斯岸二叔的车。
他为什么会停在这儿?
虽说这里距离傅家主宅不远,但傅斯岸想到那升起的车窗,不由回忆起刚才的场景。
刚才他一直和舒白秋走在一起,并没有拉开距离。
这一幕被傅二看到了么?
傅斯岸的眉心皱得更深。
他又想到了那个帮他打开了仓库大门,却在第二天就被开除了的短时木工。
在这个家里。
对傅斯岸表达善意、和他走得近的人。
都会被刻意针对。
***
两天后,傅斯岸在主宅又看到了舒白秋。
这一次,还是颇为正式的见面。
傅家众人都在,舒白秋家三口,连舒爷爷都一同被邀请了过来。
他们是被傅老爷子请来的,为做一次正式的答谢。
傅老爷子专门设了宴,还郑重其事地做了介绍,这就是救了傅家长孙的人。
也是因为他的邀请,舒家四位才没有离开港城,一直留到了今天。
傅斯岸第一眼就看到了舒白秋。
许是为了参加这次家宴,少年的衣装也很正式。
他穿了双排扣的花边白衬衫,系了棕色背带,下装是一件毛呢短裤,纤长的小腿上还裹了长袜,袜夹,和一双棕色小短靴。
看起来简直像是误入尘世的小王子。
舒家人也被安排上座,舒爷爷就在傅老爷子的身旁,而和傅斯岸年龄相仿的舒白秋,也被安排在了他的位置旁边。
但这次见面,傅斯岸对舒白秋的态度却很客气疏淡。
连对方用清糯的嗓音叫他哥哥,傅斯岸都没有多看。
因为前段时间的不愉快,傅斯岸和傅一言的位置被安排得相隔很远。
傅斯岸的正对面,就是他的二叔。
傅斯岸全程都没有和舒白秋多聊几句,即使有开口也都相当简短。
宴席间,反倒是傅一言对舒白秋颇为热情。
虽然两人的位置不近,但傅一言还是一改前两日的萎靡,不仅精神好了起来,还差使林家凝给舒白秋送了两回小甜点。
其实上次生日宴的时候,傅一言就发现了。
这个舒家的弟弟长得真好看。
只是等感谢宴结束,舒家人很快就离开了。
这也让傅一言明显有些失望。
他还想和舒白秋多聊一会儿呢。
傅一言的举动,傅斯岸全程看在眼中。
他的沉默也越来越冷。
但傅斯岸并没有真的在意这种小事,拿傅一言当假想敌,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舒白秋可全程都没叫过傅一言一句“哥哥”。
即使傅一言拍胸脯说了叫他“言哥”就行,少年也只是犹豫地,叫了一声“一言少爷”。
只是傅斯岸的这种沉稳,却在第二天被打断。
因为他从二楼下来时,亲口听到一楼客厅里,傅一言在兴奋地说。
“小白秋说他要留在港城了哎,这段时间都不回内地了!”
“太好了,这下随时都能去找他了!”
傅斯岸迈下楼梯的脚步一滞。
在转角下楼的阴影里,男生深深地皱起了眉。
他心想。
为什么他是从傅一言的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
为什么不是自己先得知?
傅斯岸清楚地察觉,这种可笑的比较,名叫嫉妒。
可他,竟然无法按下这种毫不理智的感觉。
傅斯岸停顿了好一会儿,最终反身上了楼。
他心情不好,懒得看傅一言那洋洋得意的脸。
怕一不小心会失手揍烂。
而等到下午,放学之后,傅斯岸居然意料之外地,又在主宅碰到了舒白秋。
傅斯岸停顿了一秒,原本并没有打算过去。
他不知道傅二什么时候回来。
但看见他的少年却主动过来,还叫他:“哥哥!”
那双看见他的少年眼睛太过晶亮。
傅斯岸居然没能走开。
而跑到傅斯岸面前的舒白秋缓了口气,笑着说。
“傅爷爷邀请我爷爷来做玉雕,爷爷让我跟着帮忙,之后几个月,我都会留在这里啦。”
少年似乎丝毫没有被傅斯岸之前的冷落所影响,他看向傅斯岸的目光没有任何疑惑和闪避,只有纯粹的开心。
“我和爷爷就住在隔壁的工作坊,离这儿好近!”
冷静地听清这个消息的同时,傅斯岸还敏锐地察觉了另一件事。
他发现舒白秋并不是偶然路过,而是一直站在这儿。
这个走廊,正通往傅斯岸书房的方向。
少年是专程等在这里,想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傅斯岸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的怦跳。
原来人真的能听见心花的盛放。
而且和只知道舒白秋不走的傅一言不一样。
眼下舒白秋告诉他的,却是更准确、更具体的消息。
少年满眼笑意,还抬手去揉了揉自己的眼廓。
不过在指尖碰到眼睛之前,他的动作却被人截住了。
傅斯岸握住了舒白秋纤瘦的腕骨,他的长指伸过去,轻而准确地摘掉了少年长睫上的一点细长绒毛。
动作间,傅斯岸的尾指指节还轻轻蹭过了少年的侧脸。
好软。
“欢迎你,小秋。”
男生缓声说。
傅斯岸心想。
他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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