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得知大楚与胡人又起冲突后,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熊清原不是,已经和胡人签订和平条约了么?
胡人怎么转眼间又反叛了?
高耽站在皇帝身边,低垂眼皮,掩盖住眸底的情绪,心里不停地骂娘。
因为一个时辰前,他已经知道自己的侄子高之淮,被龙骧卫关进了刑部。
这一切都是萧徇的指示。
高耽兢兢业业在万岁爷身边办事,虽然与太子爷更加交好些,但也从来没有和萧徇过不去。
高耽不知道到底是谁给萧徇的胆子,萧徇居然敢碰高之淮?
龙啸宫气氛阴沉,没人敢说一句话,大殿上安静的针落可闻。
皇帝踉踉跄跄走下御座,问兵部尚书韦允恩:“到底是怎么回事?”
韦允恩额头上冒起冷汗:“最开始是小部分冲突,是几个顽劣的胡人,和大楚士兵为了几匹牛羊的事情争吵,在推搡间胡人误杀了大楚的一个军官。”
皇帝皱眉:“不过是小规模冲突,两军怎么就交手了?”
韦允恩抬手擦了把汗,垂眸道:“大楚士兵群情激奋,所以才连夜去偷袭了胡人的营帐,第二日,胡人就派兵和大楚交战,大楚战败。”
皇帝额头上青筋暴起:“都说胡人出尔反尔、将礼视为无物,果然如此!”
“可是,三万北军,怎能如此不堪一击?”
韦允恩:“胡人铁骑,天下无敌,在草原上,大楚士兵,确实不是对手。”
皇帝沉默。
他最怕胡人,因为儿时他曾跟着祖父去柳州巡游,就在那时,他们遭到了胡人的攻击。
胡人冲进柳州城,烧杀凌虐无所不为。
祖父早就带着当时的皇太孙——他的大哥逃走,而他身为最不受宠的皇孙,自然被留在城内。
他差点被胡人吃掉,在柳州城内的地窖中躲了两天两夜,后来才被随后赶到的楚国将士救走。
高耽阴沉着脸,忽然说道:“万岁爷,奴才以为,此次事件,萧娘子应有责任。”
皇帝掀起浮肿的眼皮:“嗯?”
这便是萧徇不愿意得罪高耽的缘由。
因为高耽在皇帝身边做事,很得皇帝信任。
他若是想在皇帝面前说点坏话,那是轻而易举。
高耽仔细观察着皇帝的神色,暗自揣度皇帝的心思:“胡人性格狡诈,根本不可以礼法相待,就算是暂时签订了条约,他们也一定会立马毁约!
熊清原要议和,如此昏招,萧娘子都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难道是别用居心,想让熊清原犯错?”
皇帝微微蹙眉。
朝廷上萧徇与太子的斗争,皇帝也知道。
不过此时此刻,他没有任何精力去想这种事。
皇帝心中,对胡人的惧怕根深蒂固。
大楚怎么可能,打赢那高大健壮的胡人?
因此在看到林慎行带兵在北境长留吃喝玩乐,想要投靠胡人时,向来优柔寡断的皇帝,会立刻将其召回。
皇帝坐在御座上,不安的揉搓着双手,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韦允恩说道:“陛下宽心,虽然发生了这种事,但这并不意味着,犬戎接下来想和大楚继续交战,这只是双方士兵一时冲动的结果,也未可知,待下官派使者去交接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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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徇得到这个消息时,也有些惊讶。
胡人本就是贪得无厌,他们轻易毁弃条约也不奇怪。
如今发生这种事,终归也在萧徇的意料之中。
林琛雪听着李义说完,不由得眉。
难道这就是萧徇所说的时机?
熊清原犯错了。
虽然大楚的军队全军覆没,并不是林琛雪想要的结果。
大将军熊清原如今统领的北军,也是阿爷曾经统领的军队,而且其中有不少人,林琛雪都曾经有过交集。
林琛雪听到这个消息,心脏被人打上了一鞭子,火辣辣的疼。
萧徇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疲乏的轻轻打了个哈切,抬头看着林琛雪:“这些日子,七郎在我身边守护,寸步也不离,着实辛苦。”
林琛雪勉强笑道:“姐姐这是哪里话?仆照顾姐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并不觉得如何辛苦。”
萧徇:“七郎可想放假?”
林琛雪愣住了,重复着萧徇的话:“放假?”
萧徇:“萧府下人,每年都有七日假,一般人都会选择工作半年之后,归家休息。”
林琛雪有些不敢相信:“好,那我现在便可以休假了?”
萧徇掀起眼皮,沉沉看她:“嗯,七日之后回来便可。”
林琛雪正想着,自己可以用这难得的七天假期,理清思绪。
因为自从自己成为萧徇心腹后,就很少有自己的时间了。
反正,就算是自己离开了,萧徇身边,还是有立春和孟秋照料的。
她需要找个地方,好好将思绪理清楚。
如今熊清原将军犯错,萧徇是否愿意,和皇上建议重新提拔阿爷?
若是萧徇不愿意,那怎么办?
其实在这云波诡谲的朝廷中,阿爷就算是不继续带兵,他们林家,能够全身而退,也是极好。
林琛雪心中有这些想法,也没注意萧徇的神情,当即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萧徇看着她的背影,下意识抿了下唇。
她就这样走了?也不拒绝?就如此舍得?
萧徇眼神微暗,又想到刚才在萧府的时候,林琛雪的模样。
嘉乾对自己,当真是一点牵挂也没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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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徇又在政事堂批了几份奏折,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忽然看见立春匆匆走进来,递过来一份密封的函件:“娘子,这是彭王府送来的请柬。”
萧徇将
其拆开,粗略一读。
立春忽然发现什么,愣愣道:“七郎呢。()”
萧徇面无表情:“我放了她几日假。?()?『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立春连忙哦了一声,怯生生打量着萧徇的神情。
总觉得娘子的心情不是很好。
萧徇将请柬重新叠好,放在桌角:“我要出一趟府。”
立春应声道:“是。”
彭王是当今圣上的兄弟,生得和圣上那般不学无术。
只是当时萧徇和长姐选择一番,认为宋王才是真正可能歪成昏君之人,所以萧棠才嫁了宋王,萧徇与她共同扶持宋王当成太子。
刚才萧徇粗略浏览请柬中的内容,原是今日彭王从南边得来几幅稀世珍藏的名画,邀请萧徇一定要过去看。
萧徇穿戴好后,便出了府。
因为有火浮玉带在身边,萧徇最近都没有再受天寒蛊的影响,除了之前服用的大量热剂的反噬越来越大,但只要保持着清心寡欲,再加上天寒蛊发作的没有那么频繁,热剂对她也基本上造不成什么伤害。
彭王府,一片歌舞升平,四处都挂着灯笼,灯火辉煌。
还未走近,就听到丝竹管弦声悦耳。
萧徇穿着一件灰褐色锦绸披风,里面宫缎素雪绢裙,搀扶着立春的手下轿,早有小厮过来领路。
彭王年龄比皇帝小些,身体不知比他皇兄好上多少。
他穿一袭蟒袍,正在庭院中,笑着与宾客把酒言欢。
庭院中摆满了席位,每张紫檀木小几后面,都摆放着一张精巧的象牙席。
萧徇落座,彭王便大笑着走过来敬酒:“萧娘子,别来无恙。”
萧徇微笑。
两人相对而坐,各饮了几杯酒。
彭王:“本王才下了江南来,寻得几位技艺高超的乐师!”
萧徇抬眸,只见庭院中央却并没有乐师身影,只有四面极尽奢华的屏风,屏风后人影晃动。
萧徇微微笑道:“哦?那我可要好好欣赏。”
“他们能演奏天下各处的音乐,在萧娘子面前献丑了。”彭王说罢,大笑着拍了拍手。
乐师们开始演奏,萧徇侧耳细听,只闻音乐声中夹杂着笛音、又有振奋人心的铜钹声,音乐声暂停,隐隐传来号角声响,击掌声混杂其间,豪迈非常。
萧徇:“曲声铿锵,这是北境胡人的音乐。”
彭王含笑点头,又拍了拍手。
乐师开始演奏,这次是琵琶声交缠着编钟,余音绕梁,震撼心扉。
萧徇:“这是大楚的音乐,典雅中不失豪迈。”
“娘子说的没错,”彭王笑了笑:“那你听听,这是什么?”
彭王又一拍手,屏风后的乐师停顿半晌,随即开始演奏。
这次的曲调和之前截然不同,琵琶声柔美婉转,声调愈低沉,若是仔细聆听,只觉得骨酥耳热,沉醉其间。
萧徇沉吟半晌,表情若有所思:“这是
() 齐地的音乐。”
彭王哈哈大笑:“不愧是萧娘子(),这也瞒不过你。”
萧徇听着那愈发淫/靡的曲调?()?『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漆黑的双眸光芒闪烁。
彭王:“想当年,齐王喜好享乐,沉湎美色,导致被我大楚林将军给灭掉,这就是亡国之音!”
这次被彭王请来的客人,都知道彭王从南边得了一幅名贵的画卷,争相想来一窥究竟。
现在看见彭王爷终于进入正题,有人忍不住道:“王爷,您说得了南边画卷,难道是南齐的画师所画?”
南齐人生性浪漫,建国以来不知出了多少诗人、画家、作曲家。
南齐宫廷画师的一副随手画,如今还在流传的,几乎幅幅是无价之宝。
只可惜,南齐已经在三年前灭亡,灭在林将军的手下。
都道是物以稀为贵,南齐灭亡后,从那里流传出来的画,价格只增不涨。
彭王:“正是!本王下江南时,偶然从一个富商手中得到此画,听说这画是南齐宫廷画师于十年前所作。”
彭王说话时,早有仆人拿上一个长长的画匣,彭王:“打开看看。”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