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光线昏暗。
狱卒们早就得了上面吩咐,让他们妥善安置林慎行。
林慎行除了刚进天牢的那几日,吃了好些苦头,其它时候都放在干净的房间里,几个小卒端茶递水的伺候。
如今林大娘子出征,圣上的心思难以捉摸,大家更是不敢怠慢了这位大将军。
只可惜金鳞卫天牢中的重刑,并不是常人能受得起的。
林慎行之前遭到酷刑,身上的伤口至今未好,还是无法下床。
“吱嘎——”
牢房的门忽然被推开。
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身穿一袭梅子青直裾,墨黑的长发一丝不苟盘起。
她容颜明艳,气质华贵,慢悠悠坐了下来,金步摇垂下的白玉凤凰摇曳生姿,脊背笔挺,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刘彪谄媚的微笑:“皇后娘娘。”
林慎行身受重伤,躺在床上起不来,一看见萧徇,便沉下脸,呵道:“你来干什么!”
林慎行不喜欢萧棠。
以前萧林两家如此交好,林慎行对萧家这位,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长女十分看好,在兵营遇到萧棠来请教他问题时,总是倾囊相授。
林慎行待萧棠,如同己出,十分疼爱。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萧棠居然敢勾引她的女儿!
林含是个好孩子,但那个时候,不知道被萧棠灌了什么迷魂汤!
刚开始两人只是走得分外近一些,但这还没有引起林慎行的警惕。
因为两个姑娘走的近,并没有什么奇怪。
后来林慎行无意中,在自家院落中,发现那萧棠搂着林含的腰,凑在林含耳边亲密的说话。
自己那不苟言笑的大女儿,耳根涨的通红,眼中居然有类似于羞赧的表情。
就这样,都没有引起林慎行的警惕。
原本林含和孙家定了亲,居然就在成亲前夕失踪了三天三夜,等他率领官兵找到林含时,她委身于萧棠,破了处子之身,发誓终身不嫁。
真是气死他了。
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林慎行每次看到萧棠,都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萧棠看着林慎行,神情微微严肃:“林世伯,最近过得可好?”
萧棠向来有大将风度,举手投足都是让林慎行极其欣赏的洒脱。
林慎行气鼓鼓道:“托你的福,老夫过得还不错。”
“皇后娘娘在深宫中养尊处优,今日不知是为何来到这污秽之地!”
萧棠听他如此说,神色稍缓,站了起来:“我想来告诉世伯一个消息。”
萧棠虽然贵为皇后,但是对林慎行丝毫不拿架子。
林慎行听说大女儿前些时候带兵出征,差点昏厥过去。
“她一个女孩子,士卒如何能服她!”林慎行捶着心口。
萧棠:“含妹妹足智多谋,才兼文武,世伯
放心,本宫敢保证,士卒定能服她。”
林慎行看着萧棠,没好气道:“那是自然,在你眼里,她什么都是好的。”
萧棠表面不显,唇角却弯起不易觉察的弧度。
“你还没说,你想来干什么。”
萧棠肃然道:“棠来向世伯讨一份东西。”
林慎行掀起眼皮看她。
萧棠:“我要北境所有城池的人口数量、地理图册。”
-
林琛雪前往江南的第七日,萧徇收到了祖母所寄来的信。
十万火急,让她赶快回一趟家。
萧徇放下信件,垂下眼眸,脸色沉沉。
祖母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会主动写信给她。
这封信,怕不是有人挑唆着写的。
虽如此想,萧徇接到了祖母寄来的信件,还是动身前往老宅邸。
立春扶着萧徇下车,萧徇在轮椅上坐着,刚被推进门,就看到一个皮肤白皙、眼含秋水的少年站在不远处,含情脉脉的盯着她看。
萧徇:“……”
萧徇:“为何府中会出现这种人?”
她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但凡熟悉她的人就知道,这是娘子不高兴了。
柳翠听说萧徇要来,早就在门口迎接,听萧徇如此问,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是老太太找来的,说是,说是可以给娘子做夫君。”
萧徇的神情不见波澜:“祖母生着病,怎么会主动给我找这种人,想必是有人撺掇罢。”
萧徇猜的一点也不错,甫一进门,就看见孟谨言笑吟吟的站在祖母身边,正微微躬身和祖母说什么,一派平安喜乐的画面。
老太太一见萧徇来了,便高兴的站起来:“君儿,你来了,来,过来看看,这画像中的人,你喜欢哪一个?”
萧徇执起祖母递过来的画卷,只见每幅画卷上,都绘制着一个容颜俊美的男人。
孟谨言在旁边娇嗔:“五娘都已经二十几了,还不找人嫁了,再过个几年,只怕嫁不出去了呢。”
梁氏抬头盯着萧徇,满脸的严肃:“君儿,你表姐说得没错,你自己好好看看,这些画卷上的人,可有喜欢的?”
萧徇微微一笑,抬眸对上孟谨言怨毒的目光。
纪斐和她说过,祖母时日无多,神经是愈发脆弱,有她在这,肯定不能再说什么。
孟谨言竟然愚蠢的以为,这便能威胁到她。
萧徇放下画卷,语重心长的对梁氏说:“君儿不是早就说过,我已经有夫婿了么?祖母和表姐,还这般给我找夫家,可要让我夫婿不喜?”
梁氏那日虽然见过林琛雪,但早已经将其忘的干干净净,听到萧徇如此说表情便有些茫然:“你的夫婿是谁?”
萧徇:“是薛家郎君。”
梁氏:“哪个薛家?”
萧徇说谎话不眨眼,微微笑道:“柴定薛氏。”
林琛雪的祖母便是柴定
出身,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萧徇也没撒谎。
梁氏:“好,好。虽然柴定是小郡,但你万不可因此看轻了人家。”
萧徇:“是。”
梁氏被她哄好,满意的点点头。
孟谨言却是炸了:“那才不是你夫婿!那不过是你的一个玩物而已。地位卑微,也不知是哪个小门小户出来的贱种。”
孟谨言却是不知道,萧徇身边正当宠的薛七是女子。
她现在只想让这个女人快点成亲。
成亲之后,便有人管着她,她便不会再在朝廷上作威作福了。
她夫君的太子之位,也能保住了。
萧徇微笑:“表姐此言差矣,男女之事,从来都是两情相悦,祖母都知道,万不可因为小门小户,就看轻了人家,最重要的是我喜欢,那人对我好。管她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
牙尖嘴利!
孟谨言脸色铁青,只好摇晃着梁氏的袖子,娇嗔道:“祖母,你看她,她又欺负我!”
忽然,手腕被人抓住,萧徇笑了笑,声音温柔:“表姐,祖母正在病中,经不起摇晃。”
孟谨言一愣,几乎要尖叫出来。
原来萧徇笑得如沐春风,却抓住她的手腕,一柄不知何处来的匕首,正紧紧的抵着她的脉搏处。
没人知道这样一个身娇体弱之人,力气竟然能如此之大,那双黑沉的凤眸弥漫着沉沉死气,让人丝毫不怀疑,下一秒她就能化身为玉面修罗,与人同归于尽。
尖锐的疼痛感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
孟谨言瞬间面如死灰,不敢再说一句话。
梁氏还没发现异样,笑着说道:“君儿总喜欢欺负谨言,谨言别怕,祖母保护你。”
哄骗祖母,萧徇有一千种办法,这场闹剧总算是收场。
萧徇回到自己的府邸,还没走近,就看见萧府门口站着两个婆子。
婆子在石阶上徘徊,有些紧张的揉搓着双手。
孟秋走过去,喝问:“怎么回事?你们在门口鬼鬼祟祟做什么?”
萧徇被立春扶着下车,抬眸冷淡一瞥。
婆子一看到她,便喜笑颜开,上前行礼:“娘子,奴、奴是前来说媒的。”
萧徇微微一笑,温和又有礼:“不知是哪家的亲事?”
“肃王爷今年,二十有六啦,听闻娘子德才兼备,貌美无双,想与娘子共结大义!娘子您看如何?”
萧徇轻声道:“承蒙王爷厚爱,奴一心为皇上做事,暂时并不想成亲。”
其中一个婆子都已经来说过好几次亲了,看到萧徇如此态度,不由得有些着急,说道:“娘子如今已经到了适婚年龄,若是再不成亲,只怕要嫁给当今……”圣上。
她的话说到一半,孟秋就恶狠狠的拿着大棍挥了过来:“娘子的姻缘,其实你们这些人可以说的,还不快滚!”
婆子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瞬间铁青,急忙拉着同伴
,转身就走。
萧徇神色淡淡,扶着立春,回到墨香阁。
房间安静,看见案几上的香炉缭绕着缕缕白烟。
因为那小面首不在,偌大的房间,显得有些空旷。
媒人说的,不无道理。
当今圣上好色,虽然已经娶了长姐,但一直有居心不良者怂恿他,将自己也收入宫中。
只是圣上畏惧她,又看她府中有许多面首,嫌弃她脏了身,暂时还没有举动。
嘉乾上次分析她在府中养面首的原因,只说对了一点。
她之所以在府中养着许多面首,很大一种程度上,只想让皇帝打消娶自己为妃的念头。
饶是如此,皇帝近来见她,表情是愈发轻浮,萧徇自然有所感知。
孟谨言如今,也只敢在祖母面前说自己的亲事。
若是自己的年龄再大上几岁,只怕难逃被收为后妃的命运。
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到时候皇帝会说,若是萧卿也来到宫中,帮他处理政事,就愈发方便了。
萧徇虽然胜券在握,但一时也不知道,还需要多久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萧徇支着下巴,凤眸低垂,心不在焉,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挲着,冰凉玉佩。
这是一块双鱼佩,雕刻着嘉乾二字,这块玉佩从六岁那年开始,她便一直带在身边。
就算是经历过那场浩劫,仍然未曾离身。
萧徇看着手中的玉佩,指尖逐渐收紧。
一时间,女孩唇红齿白的小脸出现在眼前,小小的嘉乾仰头看她,对她说:“娘子,我一辈子对你好。”
然后画面忽转。
林琛雪女扮男装,温柔又认真的握着她的手,对她说:“我是娘子的人,自然一心一意爱着娘子。”
幸好嘉乾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嘉乾。
萧徇眼中染上些许笑意,忽然又想起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嘉乾还不愿意与她说么。
-
林琛雪很快就收到了檀香楼传来的消息。
原来王茂是在金堂一个老农夫手中,用二百两银子,买到了玉鱼。
因为从滨河中出来的玉石,上面的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砂岩。
这种成色非常特别,若是想要造假非常难。
萧徇也觉得这块玉鱼几乎没可能造假,但还是留个心眼,让林琛雪来江南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