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眠想过分离时,一惯黏人、分离焦虑的皎厌离会不适应,会难过落泪,但唯独没想过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湿润的眸底尽是惶恐与不安,像害怕被丢弃般,紧紧抓住那个承载了过往种种的包袱。仿佛只有抱住了那些魔主爱意的证明,才能有底气勉强维持住不浑身颤抖。
不要他?
他怎么会以为她不要他?
阮眠被他的祈求的言语所刺痛,痛慌了神,立时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他。
……
彼时的阮眠绝不会想到,这一个看似最为稳妥的计划,给日后埋下了多大的隐患。
她被离别的痛楚和皎厌离意外的激烈反应冲昏了头脑,能感知到他的不安,却茫然不知那强烈的不安究竟从何而起。
只慌乱无措地将皎厌离亲了又亲,吻上他的眼尾,直说不会。
此后多年,阮眠每每回想起小鲛哭得鼻尖通红,却还是乖乖跃入水道跟着鲛人族离开,入水前眷恋回看她的那一眼,都会心悸得指尖颤抖,恨不得给当时自己几个耳光。
怪她太迟钝,从未真正理解过小鲛的感情。
……
皎厌离带着鲛人族群离开之后,骆年骆华也很快被阮眠以寻人的借口给打发了出去。
此举在魔域之中并不显眼,北城传来消息,说可给罪仙减刑的新神子就在鲛人族群之中,几城豢养的海族精怪们都被放了出去搜寻,魔主自不会例外。
可惜鲛人族群已经离开太久,深海广袤无垠,上哪再去找一个小小的鲛人?众人皆无功而返。
为此,支仟缕还特地来了一天阿离宫,嘲讽阮眠堂堂魔主眼皮子地下走失了人,给人耍了通大的。
阮眠正因迟一步袭来的分离阵痛而消沉,几日未能好眠,抱着酒瓶坐在梨花树下,面对支仟缕的嘲讽,久久未语。
那失意颓唐的模样,坐实了魔主在貌美鲛人身上栽了一把的窝囊,反倒让支仟缕信了几分,深觉没趣儿地走了。
走之前还道:“你有什么可失意的,左右你再有几年就能离开魔域了,届时无论天上地下自能将他抓回来。待利用完了他,抽筋扒皮,不还任你说了算?()”
阮眠:“……□()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你是懂安慰人的。
……
又一月,春色盈满枝头。
阮眠终于听到了个好消息,武辛被找着了,被许桑寻着的。
坏消息是他俩没能如她计划中般,一言不合先打个你死我活。许桑那素来阴险手狠的小人竟没有趁着武辛伤重先将他拿捏住,而是冷静坐下来与武辛谈了谈。
这一对,就将武辛压根没听说过新神子的事给对了出来。
反应过来的武辛怀疑魔主如此造谣,是故意做局将他找出来,想要害死他,许桑也隐隐察觉到自己被人当做枪使了,两人便就这么带着一身杀气闯入了阿离宫。
……
魔域的几个城
() 主都有多疑且刚愎自用、容易剑走偏锋的性情,别说有人在中间挑事了,就是放着没事儿他们也能自己打得不死不休。
这不是说他们没脑子,而是指他们本性好斗。天生的反社会人格,无法共情别人,不占理都能闹事,占了理那自然连天都能给你捅破,不然怎么被抓到这来的。
所以当他俩以近乎无战损的状态结伴来到阿离宫时,阮眠喝了一口冷茶,意识到这两人之间恐怕颇有一些旧交。
至少许桑对武辛有一定程度上的信任,不那么好挑拨,她以一敌二,属实逆风。
于是她手一挥,让人去请这几日打着航道亏损,请求魔主主持公道的名头过来打秋风,在离城留了一月没走的几个大魔修和北城支仟缕。
然后淡定地跟面前两个讨说法的煞神道:“新神子之事,事关整个魔域,既然要谈那便大家都坐在一起当面谈,咱们也好共同商议,拿出个对策来。没得消息转了几道手,好事也给说成了坏事,造成不必要的误会,是吧?”
武辛拧眉,感觉魔主是在借话给自己开脱。
但他如今修为大损,面对魔主根本头铁不起来,听她愿意谈,沉默地在许桑身侧坐下。
许桑原是不想将消息扩大了去,没得给自己抢夺新神子平添竞争对手,可细思魔主种种行为,她定然是知道新神子消息的,仍武辛出来背锅,极有可能是她自己已经占得先机。
如今魔主自己决定跟所有人公开商议,那魔域众人定然不能容忍她一家独占神子,他只需顺手推舟地要个减免刑罚的赏赐,哪怕用东西交易也未尝不可。
便压下了脾性,想要尽量笑得和气一些,然而那双倒三角的眼睛眯起来,任谁瞧了都是一脸狠毒阴鸷:“但愿魔主能给个合理的说法。”
阮眠看着隐隐抱团的他俩,但笑不语。
……
支仟缕对新神子的消息极为看重,虽然离得最远,但来的最快。
几个自占山头的大魔修得了消息慢腾腾且一头雾水赶来时,风氏的药师冯成文也面色铁青地不请自来。
自从风银身死,风金被调离,风氏一派的人员在魔主这边是彻底失了脸面。
冯成文身为一个有着不可替代治疗能力的药师,根本不屑于于马尧之辈争宠,于是这段时日魔主冷着他,他也便没往魔主跟前凑。只要人活着,他便能跟风氏交差。
万万没想到,说好了不作妖、安静渡过最后刑期的魔主,突然之间又卷入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之中。
新神子!
这么大的事,她竟然半点没有提前透露给风氏,这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连发几道传音符回去风氏也来不及了,看着齐聚一堂,戾气冲天且野心勃勃望着魔主的众魔修,只觉背后冷汗涔涔,不知她该如何收场。
若新神子被人抢了去,这么大的失误,她能承担风氏的怒火么!
……
此次公开议事的地点不在阿离宫中,而是在离城中央的露
天刑台上。
鉴于魔域民风凶残(),刑场边上都是酒楼食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人来人往,热闹不已。平日里刑场之上处置着罪犯,哀声连天,酒肆里便歌舞升平,魔修坐在窗边一边看刑,一边下酒,俨然成了一种病态的乐趣。
如今刑场之上被清理干净,魔主和几位城主都到了,尤其那潜逃多时的武辛也被逮了回来坐在台上,显然是要出大事的模样,魔修们立时一传十十传百地找人来看热闹。
见魔主没有清场的意思,里三成外三层地将刑场围了起来,周边的酒肆更是集体满座,就等着看戏呢。
……
“魔主不是说知道新神子的消息,这会儿也差不多到齐了,魔主便别卖关子了。”受了“冤屈”的武辛见刑场看台上的贵宾座已经坐满,早等不及第一个发话。
他是翻船航道的主事人,如今面对接连赶来的“债主”和围观魔修们泛着绿光的视线简直如坐针毡,生怕人家坐不住,跑过来先砍他两刀。瓮声瓮气地拿新神子的事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只要有了新神子,咱们能出魔域,深渊海的封锁便不值一提。如此大事,你该不会还想着掖着藏着,为了一人独占新神子,故意冤死我背锅吧?”
他是真急了,一番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除了许桑略知一二,其余人光是听到深渊海封锁一词便触发了爆点,当即一拍桌子,对着带着他们亏得底裤都不剩的武辛就是一通喷。
眼见着本来死寂的场子就这么被一句话给“暖”了起来,马上要上升到大型械斗,阮眠看足了热闹之后,轻轻抬了一下手杖。
咚。
手杖敲击地面,发出一声不大的沉闷声响,却让整个刑场陡然安静下来。
阮眠垂首淡淡看着自己的指尖。
小鲛心血来潮帮她染的蔻丹,颜色已经快要褪干净了:“事有轻重缓急,你们要讨航道的债我不阻止,但大家可别忘了来意,坏了我的事。”
本以为魔主说得冠冕堂皇,实则找人来只是想要搅混水,借刀杀人顺势弄死武辛捂嘴的许桑,这会儿是真有些迷惑了。
他顿了顿,摇着扇子道:“魔主说的是,新神子之事要紧,别的,都得往后延一延。还请魔主明示,新神子究竟在哪?”
阮眠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下。
看来许桑虽然和武辛有点旧交,但不多。至少是没打算帮人家平了航道损失的事,武辛现在的情况,若是无人护着被扔给债主,就是个死。
武辛脸色泛白。
支仟缕根本不在意武辛的死活,轻嗤一声,只顾着嘲讽阮眠:“还能在哪儿,不就是在她那心肝宝贝的鲛人一族中,你叫我们来,总不能是那小鲛人回心转意,又过来投奔你了?”
阮眠没心情同他们磨嘴皮子,便直接了当道:“我没见过新神子。”
不等众人反应,又再次开口,“但据我所知,新神子被武辛控制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