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适应性很强的生物。
换句话说——吃惊着吃惊着就吃不下了。
在安澜把三头方言熟悉的虎鲸接走并送回家之后, 野化基地含泪开了香槟庆祝,并数着手指盼着其他两头虎鲸也能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
这年冬天很冷,其中一头虎鲸的前驯兽师斯科特就是在初春凌冽的寒风中踏上了海湾的栈道, 来和自己看大的却没有能力拯救的孩子道别。
斯科特辞了职, 换了一份清闲的工作, 平时待在家里写书。他本来不敢过来打扰,怕野化进程因此失败, 还是基地给他打了电话,说雌虎鲸戴安娜最近有点烦躁, 好像很想他。
一踩上木栈道,两头虎鲸就从远处游了过来。
雌虎鲸十二岁了, 放养了两年, 背鳍看着很精神,连鸣叫声都亮了不少;雄虎鲸今年十四岁,之前被海洋世界人工取精过好几次,背鳍都倒了,脾气暴躁易怒,如今看来也恢复得不错。
斯科特在栈道边上蹲下来。
他本来下意识地就要用手去拍打木头边缘或者水面, 那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呼唤虎鲸的动作,但他伸手伸到一半, 忽然想到此时此刻无论是他还是它都已经脱离了那个环境, 就又重新站了起来。
只是挥挥手。
“戴安娜!”他大声喊道,“过来,好姑娘!”
听到两脚兽的声音,雌虎鲸从海水中探出个脑袋上来浮窥了一下, 好像要确定他真的在这里, 然后才加快速度, 朝栈道冲来。
时隔两年,斯科特又摸到了搭档的脑袋。他轻轻碰了一下,含笑坐下来,絮絮叨叨地开始讲离职之后的日子,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
看到这边有互动,雄虎鲸也跟着靠了过来。
在这么近的距离,斯科特能很轻易地看到它的眼睛,看清楚里面又重新燃烧起来的东西。
他心里怪不是滋味。
这头叫波塞冬的雄性并不是他的常规搭档,顶多算有过几次合作而已,真正和它搭档的是另一个资深驯兽师。
临行前他给前同事打电话,问对方愿不愿意一起来,但被拒绝了。
虎鲸馆被取缔后,在虎鲸馆里工作的驯兽师不是调回了海豚馆就是直接被降职到海狮馆,工资待遇什么的都跟着降了,前同事没法理解这个决定,心里对动保机构多少还有点怨言,自然不愿意来。
他不来,斯科特也不强求。
反正这两年野化基地放归了三头虎鲸,许多观鲸者还拍到过圈养鲸在鲸群里的照片,能做到这么成功,想来大家伙们在地基里过得不错。
所以当三周后,工作人员慌急慌忙打电话喊他上栈道时,斯科特还有点懵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他边穿外套边跑到那,就看到五个工作人员站成一排,两个刚放下望远镜,两个在整理鱼桶,还有一个年纪最小的眼睛一亮,指着远处让他看。
“看什么?”斯科特不明所以。
“看带戴安娜回家的人。”小年轻冲他眨眨眼。
斯科特当即脑袋上就顶了四五个问号。
他从边上接过望远镜,对着海湾外扫了几圈,一开始只看到茫茫的海水和几只低空飞掠过的海鸟,跟着指示转...
了好几下,才看到对方真正要他看的东西。
一个规模不小的鲸群正从外海缓慢地朝半开放水域游来,数数背鳍一共有十个成员,其中一头个头还特别大,看着比另外两头雄性都要大上几圈。
“这是......维多利亚鲸群?”斯科特惊讶地说。
“你认出来了?”小年轻很是高兴。
斯科特点了点头。
想认不出来都难,维多利亚鲸群是现在公认最好认的家族了,撇开其他因素不谈,只要观察到背鳍倒伏还缺了一只胸鳍的雌性,肯定就是它们没跑了。
在辞职之后的两年里,斯科特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研究虎鲸身上,他如饥似渴地学习着那些曾经当驯兽师时没有机会学习的知识,也跟踪着世界各地著名的虎鲸群。
维多利亚鲸群就是其中之一。
他知道它们是“闲不住的虎鲸”,每年都会到处乱跑,在哪里被目击了都不算稀奇,故而一开始都没想到这个鲸群会和基地有什么联系,只以为工作人员喊他上来是来看明星虎鲸的。
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推翻了。
小年轻兴冲冲地说起了虎鲸回家的故事,在他的话音里,那两个收拾鱼桶的收得更快了,恨不得马上把所有吃的都从海边抬走,不留下半点鱼腥味。
“这是在干什么?”斯科特很好奇。
“啊,那个啊。”小年轻抽了抽嘴角,”去年它们过来的时候鱼桶离水里太近了,本来是冬天给戴安娜它们加餐用的,结果都被顶歪翻倒在水里,那只小的一条不剩都吃了。“
斯科特:“......”
好啊,原来还是惯犯。
他原本还在消化工作人员说的鲸群会来接送这个颇有些不可思议的说法,听到这很有画面感的偷鱼回忆,顿时注意力散了大半。
小年轻拉了他一把,让他到栈道上一起去迎接鲸群。斯科特余光看到戴安娜和波塞冬都在往外游,一个比一个游得快,全然忘了昨天还在和他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