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总觉得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两周后,她对自己在安抚圆耳朵时所下的判断更加确信——中西部地区的非洲野犬活动也更频繁了,撇开生存在中部偏北的大群不提,本来分布在东部的小群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和非洲野犬一起出没的还有一些零散的掠食者。
领地东侧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
安澜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必须要去确认情况,不能容忍这些掠食者在中部猎场里长期徘徊,否则不仅仅是幼崽的安危会受到影响,就连她们这些成年斑鬣狗的生存都要受到威胁。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狮子的逻辑——
可以保存体力就保存体力,但一旦雷霆出击就是犁地式出击,为了发育中的幼崽也好,为了自己的太平生活也好,务必要把竞争者都打痛。如果犁一遍还不够有震慑力,那么就多犁几遍,一直犁到暂栖地周围都变成光秃秃的一片为止。
这个逻辑放在带崽的斑鬣狗、三色犬、花豹和猎豹身上都是通用的,掠食者们挤在一起,对彼此,对猎物群,都会造成极其惨烈的影响。
安澜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把壮壮丢给(老大不情愿的)母亲密切看护一天,自己踏上了赶往领地东部的旅程。
作为非居于统治者地位的存在,进入斑鬣狗世界后,她其实一次都没有去探索过本氏族领地的边界,多数时期都在距离巢区不到八公里远的地方活动,所以这趟路确实是除了迎战其他氏族以外场景下的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走过中部猎场,走过东部猎场,一口气走到斑鬣狗的标记气味渐渐稀薄,从绿意盎然的草场走到略微显得有些空荡的土坡,安澜这才发现空气中传来的异常气息。
就在本氏族领地的最东侧,一个崭新的公共巢穴似乎正在被建立当中,而一群数量众多的成年斑鬣狗正蹲伏在洞穴以外,看护着它们的幼崽。
这群斑鬣狗看着非常眼熟。太眼熟了。
除了两只以前从未见过的、可能是从其他领地跑过来的雄性成员,以及这个雨季刚刚出生的一批幼崽,在场的所有成员都曾被归类到过一个共同的名字——“希波联盟”。
安澜停下了脚步。
事实上,她不仅停下了脚步,还扭头就跑,跑出数百米才回过头向着惊鸿一瞥的方位张望。
正在休息的成年斑鬣狗,正在玩耍的幼崽,正在和彼此接触的雌性同雄性......这些其乐融融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闪烁,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让安澜在思绪万千的同时亦觉得五味杂陈,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作何感受。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个更加熟悉的身影。
希波应该是察觉到了“外敌”的到来,从“巢区”走出,轻巧地跃上了土坡。
它高高站在那拱起的小草堆上,身体微微前倾,长长的影子压入倾斜的坡面,将无数草叶笼罩在内,恍如一块不会腐朽的褐色巨岩。风打着转从远处拂近,又再度流向远方,将它脖颈上又细又密的鬃毛吹起,造就了这座伟岸石像上唯一灵动的部分。
安澜看到了希波,希波也看到了安澜。
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准确地说,在眼前这种古怪的形势下,两只年轻力壮的雌性斑鬣狗似乎没有战斗的必要,但安澜非常清楚,希波是想削弱依附在黑鬃女王旗下的政治联盟的,更不用说这些政治联盟里总有一个可能对它的幼崽下过手。
假如希波此时发动攻击,这场战斗将不会有什么悬念,于是安澜在这匆匆的一瞥后再次转身离开,将骤然嘈杂起来的“巢区”——或者该被叫作“新巢区”——抛在身后。
她的疑问已经得到了解答。
希波既然有心躲开黑鬃女王全力发展联盟,甚至摆出了要另外建立一个新氏族的架势,会在巢区确立后向外挤压那些竞争者是应有之举,而这片领地太大、太丰饶,在没有死战的必要时,那些竞争者会从善如流地离开,将更多竞争者朝中部地带挤压。就好像被朝着泳池一端推动的浪花一样,流动着,流动着,直到拍打到另一端的墙壁,才会向着来时的路回头反挤。
安澜倏然意识到了气象的改变。
且不论希波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另起炉灶,只看它到领地边缘处去发展势力、完全避开风暴中心的这个举动,对其他政治联盟,尤其是对后加入女王阵营的联盟来说就危害无穷——
外部压力骤然削减,为了对抗希波联盟而建立起来的战线......还有存在的必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