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要求安澜把听到的所有嗡鸣声都记录下来,并慢慢学习这些声音的含义,至于那些不能用吼叫声和肢体语言解释的情景,也不必着急,记住它们的特点,将来总会派上用场。
起初她不明白外婆为什么这样说,但很快就在自己所处的象群中找到了答案——尽管不同家族有着不同家族的境遇,但大象的一生太长,长到总会有些共通的快乐和忧伤。
安澜在旱季末尾读懂了大象的“育儿电台”。
从风中传来的小声嗡鸣和阿达尼亚在她睡前轻声哼唱的歌谣有着相同的节拍,就像大猫在懒洋洋地打呼噜,带着一种绝非隐秘的、光明正大的喜爱之情。每每听到这种低语声时,她总是幻视一头注视着幼崽的母象——或许过去母亲每日也是这样哄她入睡的,只是那时她还没有发育完全,听不到飘在风中的歌。
安澜在这年雨季读懂了大象的“爱情电台”。
从风中传来的震动与莱斯特和大公象重逢时近乎温柔的互动一致,那是一个非常轻柔的嗡嗡声,但其中又夹杂着几声的热烈的、怀旧的长鸣,当这些声音刮拂过身体时,总带来一种奇怪的痒意,好像有一根羽毛慢慢靠近,在心上轻轻地抖了一下,然后长久地停驻在了那里。
大象的歌声......更像是一种感觉。
就像在金雕世界里学习飞行时那样——如果过分在意幅度和频率,反而会找不到任何诀窍,两只翅膀各挥各的,半天过去还在地上翻滚。她不能逐字逐句地去解读象歌,因为象歌并不是文字,而是应当屏却杂念去体会、去共鸣的场景。
弄明白了这一点,安澜的进度越发一日千里。
第二年旱季,当卡拉家族再度回到奥卡万戈三角洲时,她已经有能力听懂小半数歌声,也能通过嗡鸣和其他象群的孩子们隔空“交网友”了。
”网“上不乏一些有趣的家伙。
一头年轻母象诚挚邀请安澜去湿地深处观看它刚刚养到的“宠物”——它们家族刚刚采食完半个池塘的荷叶根茎,没想到在某块荷叶上发现了一窝水雉蛋,母亲本来没把蛋放在心上,看到孩子们喜欢,就绕了过去。正在孵蛋的雄水雉很“感激“,在蛋孵出来之后也欢迎大象们靠近。
安澜欣然应约,高兴地去,高兴地回来,并决定向网友隐瞒那只雄水雉并不是在欢迎而是在疯狂骂一些鸟类通用脏话的事实。
当然,”网“上也有“讨人厌”的家伙。
某次另外一头小象宣称河湾对面有很有意思的东西,安澜转达之后,埃托奥就央求阿涅克亚带着它出去玩,涉水到了对岸,有趣的东西没看着,反倒差点被狒狒群拿果子砸了满头包。
最后还是一只从高空俯冲下来的巨型猛雕拯救了小象们的头毛——面对这全非洲最大的猛禽,即使是正在为交/配/权战斗的公狒狒都不敢托大,更别说瑟瑟发抖的小狒狒了。
埃托奥被这位网友伤透了心。
可怜的小公象回到小河湾时还有点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差点把闻声而来的姐姐莱斯特吓得举起鼻子,阿涅克亚安慰了两个孩子好一会儿才把它们都稳住,倒是阿达尼亚在边上笑个不停。
安澜的母亲,非常符合它象设地,给埃托奥出了一个主意,并且还背着卡拉和三个姐姐给小公灌输了一通该怎么通过嗡鸣声和邻居对线的道理。
于是那天中午整个“大象频道”里都是两窝小象隔空骂架的声音,随后是成年母象们呵斥孩子们的声音,最后是老年母象出来后某些小象挨打时嚎哭的声音,而阿达尼亚就懒洋洋地站在一棵无花果树底下乘凉,缓慢地扇着耳朵,把耳朵扇成了安澜某年从海底往上看时见到过的蝠鲼的胸鳍。
自从开始学习象之歌,“幸运”对她来说就变得更容易了——
大象电台说有熟悉的直立行走的动物坐在声音很大、体型也不小的四脚动物身上出现,她就知道是护林员在附近;大象电台说有会无差别袭击的、嘴巴很大的地底动物出现,她就知道是有盗猎者或者土著居民在沼泽地里安装了夹子;大象电台说有成员莫名其妙摔倒,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站起,她就知道是医疗队在发挥作用。
凭借这一崭新的技能,她在雨季来临之前成功诱导家族得到了一次救助,使不慎弄伤后腿的小象詹娅摆脱了成为长短腿的悲惨命运。
在那之后,几乎所有成年非洲象都对她偶尔想要的到处乱跑的“闹脾气”行为变得纵容了起来。
安澜于是抓紧机遇,和更大一些的小象们成为了朋友,整日发挥自己“老幺”的特权,整日央求长辈带着它们到处嬉戏,差不多混成了家里的“孩子王”。
她知道自己能作为象群最核心焦点存在的日子就只有这么多——
还有一个月,莱斯特的孩子就要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