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求偶大戏一共持续了两周。
在这两周里,亚贾伊拉和赞塔表现得相当难以取悦,挑拣公象仿佛挑拣好好坏坏的马鲁拉果,不肯冒半点选择错误导致幼崽不够完美的风险。
活跃在附近的同类因此听了一耳朵八卦,有时是两头母象交流意见的窃窃私语,有时是雄性竞争者之间的攀比,有时是围观群众善意的哄笑,被褒奖的沾沾自喜、洋洋得意,被嫌弃的则萎靡不振、唉声叹气,自觉遭到了一场公开处刑。
诺亚把这些八卦当做“穴居生活”中难得的消遣。
求偶持续了几天,他离开象群和安澜就有几天。
老实说,这些日子过得并不愉快。
没有默契的眼神交流,没有愉快的共同进餐,没有随意的肢体互动......每天清晨睁开眼睛,他看到的不是那个已经看了数百年的灵魂,而是五头浑身上下戳满了“急需安抚”标签的亚成年公象。
小岛尽头传来的声音构成了一场颇具煽动性的演出,给听众留下了太多想象的空间,哪怕知道自己在未来五年、十年、乃至十五年里都不会成为主角,年轻的公象们仍然为之心驰神往、热血沸腾。
贾希姆总是在喃喃自语,哈米西和尼雅总是在来回走动,塔姆和阿拉法特则是被自己飞速成长的体型迷惑了,也被二代象群过去数年的顺风顺水惯坏了,不懂求偶场合的严肃程度和竞争烈度,总想去“闯入者”跟前找(自)点(寻)麻(死)烦(路),非得挨一顿絮絮叨叨才肯罢休。
诺亚忙得焦头烂额,血压都升高了好几个点,但偶尔当“兄长”们都平静下来的时候,难得清闲的时候,他自己也会被那繁弦急管的乐声吸引——
不是其中最宏大、最震耳欲聋的部分,而是那琐碎的、跳跃的、趣味横生的微弱底音,是那数年如一日穿过胸膛、淌过脚掌的心跳般的节拍,像猫在太阳底下打盹,晒得呼噜不止、轻微发焦。
他不费吹灰之力地解读了这些“加密邮件”。
“......第二群公象完全没有礼貌......”
“......非洲戴冕鹤又在扰人清梦......”
“......这片树林里竟然也有猴子......”
“......希望狐獴一家能原谅我们踩塌了它们的天花板......”
“......真是意外......但也没那么意外......”
最后一封来自公象离群的第十三和十四天。
诺亚完全理解安澜在评价什么——他和其他五头亚成年公象同在小岛另一头的象群前后脚听到了求偶大戏的落幕,也得知了幸运儿的身份。
亚贾伊拉选择了率先抵达的首领公象,但也认可了另外两头获胜公象的强大,于是先后和它们度过了一段私密的时光;赞塔则专注于这三名获胜者中的长牙公象,反复同其进行交/配,似乎要确保自己能获得一头继承了长牙象血脉的幼崽。
如果求爱是竞技,长牙公象堪称头号赢家。
这是一个完全基于审美偏好的选择。
安澜和诺亚在过去几年里也有过对象群下一代的畅想,但他们谁都没往长牙象、短牙象的方面思考,盖因生活在危险区域的母象会本能地选择象牙更短的公象......结果就是只在年幼时经历过惨剧的孤儿小象没有把“象牙”与“危险”联系起来,而这头长牙公象竟然也有那么争气,在竞争中脱颖而出,成了幼崽板上钉钉的基因提供者。
现在说什么都有点晚了。
每头母象都有自己的喜好,即使在血脉树繁盛的卡拉象群里,老族长也不会对后辈的择偶标准指指点点,几乎没可能把已被选定的公象从发/情母象身边赶开,除非对方主动挑衅象群成员。
耳边的头脑风暴一刻没有停歇,隔着两公里,诺亚都能想象到安澜眼睛里不赞成的神光,好在她没有用“通用语言”,否则这会儿亚贾伊拉和赞塔说不定都进入发/情期后的焦虑阶段了。
诺亚半是安抚地寄出了自己的加密邮件——
往开点想,至少亚贾伊拉和赞塔最后都选择了更懂“礼貌”的公象,像高智慧生物应该做的那样相处,而不是野蛮地挤来挤去......不必担心会把从未见识过这种大场面的年幼小象吓出应激反应,更糟点,从此对求偶行为产生什么心理阴影。
哈,正中红心!
从远方传来的声音说明伴侣接受了这个安抚的好意,但里头还夹杂着某种只能被解读为“你说得有点道理但没有解决问题还制造了新的后怕所以现在你要是在跟前我就会揍你”的低沉颤音。
诺亚忍不住愉悦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