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1 / 2)

牛车停了下来, 外边传来车轱辘陆陆续续的碾转声,温禾安与陆屿然彼此对视一眼,均保持静默, 直到有护卫在外高声恭请:“公子,姑娘, 我们到了。”

温禾安这才弯身掀开车帘扫了眼四周地貌,随即站起来, 素手拨开幔帘, 踩着外面护卫架在地上的杌凳, 拎着裙摆走下去, 抢在陆屿然前头, 显得兴致冲冲。

商淮和罗青山两人原本就穿得不张扬, 于是没换衣裳, 倒是画仙余念与苏幕终于把常年不变的雪色长袍褪下, 换上了绛紫与鸦青, 五官的迥异立刻变得明显,不需要再用耳坠分辨。

“怎么回事?”

温禾安用手遮了遮头顶的日光, 跺跺脚,兔毛软靴上缀着的银铃铛跟着叮咚错落的响,声音清甜的带着丝抱怨,如噀玉喷珠:“前头不是还有路吗?怎么就停了?”

出来之后, 她才发现,这是一处被山谷环围的狭长小道,他们和前后的车队大约五六支队伍都堵在这里,不知为何都没有再往前行。护卫是自己人,见四周商队里都有人三三两两看过来,慌忙解释:“外岛在深山里, 过了这截路,前头的都不好走,全是碎石子,牛车上非常颠簸,从前我们商队到这就会停下来徒步穿行。”

温禾安看似伸手遮日光,实则从指头的缝隙里观察山谷的情形,看了一会,她泄气了,扭头问护卫:“还有多长的路?”

“不远。”护卫生怕她闹事似的:“步行只需一刻钟。”

温禾安看着这一幕,再不动声色看看后面伫立的另几名护卫,尽管他们并不说话,气势平平,可眼神里的劲不同,心里大概有了数。

他们这支队伍里,大概只有这个护卫是真的杜家人,且和杜五娘接触过,只是现在不知被施了什么法,看她俨然就像看杜五娘,没意识到主家换了人,所以种种反应都极其真实。

“罢了,走就走吧。”

温禾安踢着脚下的碎石子,满捧杏花织缎的披帛从臂弯里垂到地上,柔软得像云彩:“这是我与阿兄头一回出来为家里做事,不能出半点岔子,你们都打起精神来。”

话虽如此,在场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整支队伍里,看上去最没精神的,大概就是眼前这位小娘子了。

这句话,也不知是对护卫队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护卫大声应是。

商淮和罗青山才要来找他们两,猝不及防见到这一幕。

罗青山看着她大变活人似的,眉心点砂,纯真烂漫,连小女郎的娇俏口吻都煞有其事,下巴都惊得掉下来,商淮反应快,用手淡定地将他张开的嘴捂回去,低声说:“我知道你们巫医足不出户,没怎么见过外头的世面,这位二少主本就不一般,你想想她从前解决的那些人与事,心中就有数了。别大惊小怪的,小心露馅啊。”

末了,他还加了句:“毕竟是陆屿然曾经的道侣。”

说完这话,自己一顿,感觉有点怪。

罗青山倒是被这一句话说得豁然醒悟,当即将脸上外显的神色敛回去,陆屿然在巫山地位非同一般,能让长老们点头任何的道侣,可想而知不是一般人。

旁边商队有挺着大肚腩的管事见到这一幕,啼笑皆非地摇摇头,和身边人说:“看,杜家五娘和三郎,听说是他们家里最受宠爱的孩子,还没来外岛,家里人就已经在上面买了个空宅子,缺些什么都安置好了。”

身边人一听,连连摇头。

这山里上好的药材基本都在村民们家里兜着,你得挨家挨户去问,去试探,去和其他商队比价,水深得很。若是认为来年做成了生意,就成了你的固定客户,那就真是太天真了。

商人之间,利字当头,哪来的那么多情谊可说。

两个连路都不愿走的娇气孩子,能做成生意才奇怪了。从前觉得杜家家训十分古怪,现在看到是这番样子,又觉得没什么奇怪,后辈确实需要好生操练一番方能成器。

温禾安和陆屿然走在前面,商淮,罗青山与画仙稍后,护卫们垫后,任劳任怨地赶着牛车,时不时扫开车轱辘碾不过去的硬石子。

“你看出来了吗?”温禾安将毛领往上一拉,遮住唇鼻,臂上披帛被她缠着在怀里捧着,免得被后面的石头挂住,声音细细的:“方才的山道,是个简易的窥探阵,进去的人都能被布阵者发现。”

“嗯。”

陆屿然看了看,替她将掉下的一段披帛捞起来,抓在手里,看这反应,俨然是个时常个妹妹收拾烂摊子的好兄长,他侧了下头,冷声说:“只是看上去简易。山里村民排外,害怕外面流寇游兵趁其不备混进去对他们不利,就算简易阵法被人发现了,也没什么说不通的。”

温禾安顿时明了,眼神分外天真,话语细得像含糊呓语:“什么实力?”

“九境傀儡阵。”

陆屿然“嗬”了声,忍着和人靠近的那种不适,将披帛塞进她的怀里,鸦黑的眼睫冷然往下垂:“看来我们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温禾安目光微烁,她想得多,陆屿然和巫山现在是不顾一切要将塘沽计划连根拔起了,塘沽计划里汇聚的都是精锐,如此一来,王庭和天都实力必定有所损伤。表面的和平撕碎之后,三方关系会更为难以捉摸,他们的视线会被转移。

她有了暗中蛰伏布置的时间。

不知道这次,温流光和江召会被派以怎样的任务呢。

陆屿然一时也不知在想什么,两人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倒是后面几个,在商淮的带动下逐渐活跃起来。

罗青山是商淮为数不多的,勉强称得上朋友的人,起初罗青山也是躲着商淮跑,架不住两人在陆屿然身边碰面的时候太多了,总要共事,不能不说话。

他是巫山之中最温隽的少年,性情温和,不会拒绝人,特别是热情似火的,后面心中的秘密被商淮看穿了,也没什么躲的必要了,于是认命的热络起来。

“温家二少主的事,巫山长老们不知道吧?”商淮问。

罗青山摇头:“巫山山泽全是公子的人,都被下了封口令,知道消息的没有一个敢说,我都是路上才知道的。长老们还在盘查上次刺杀的事,巫山内部震怒,已经开始反制天都和王庭了。”

自从商淮作为陆屿然唯一的好朋友现身后,天悬家就依附了巫山,两族族内的配合对接,都归他来。

商淮摸了摸下巴,问:“巫山也开始对江无双和温流光实施暗杀了?”

“当然不是。”罗青山道:“夺了三座城回来。”

三大家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谁都不敢表面宣战,他们刺杀陆屿然都不会用本家的地点和人手,而是暗自整出个塘沽计划,就是为了计划败露的时候,不至于直接开战。

商淮闻言一喜,他对夺城很有热情。巫山至今还沿用着昔日帝主颁行的一些政令,加之陆屿然管控严格,那些落于战火中的城池一旦被巫山接管,就会大面积修整屋院,恢复街肆,种植灵稻,秋天一看,满目都是沉甸甸的稻穗,满足感油然而生。

只是巫山自身领地庞大,接管城池同时也是接管其中数以万计的流民,是个大工程,巫山的长老们对此一直兴致缺缺,不太热衷。

也可能他们的兴趣都在培养陆屿然身上。

罗青山又提出新问题,如果不是突兀甩个结界出来会暴露,他都得甩个结界出来才能放心说接下来的话。他将商淮拉住,等前面陆屿然,温禾安和画仙都往前走了,才压低声音谨慎地问:“公子对这位二少主如何?是怎样的态度?她若是与我搭话,我该如何回?”

按理说,陆屿然的态度就是他们的态度,但陆屿然性格就那样,对谁都同一个看不太顺眼的样,所以他该如何对待队伍里的这位?把她当二少主恭敬相待,还是当阶下囚视而不见?

几次莫名其妙后商淮已经理解了罗青山这种思维,当下拍了拍他的肩:“你放松点,别总紧绷绷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就当她是普通的队友,战友,她问你什么,能答的就答,不能答的就打哈哈。不过人家比我们有分寸多了,一般不会做让自己难堪,别人也难堪的事。”

说罢,他将罗青山上下看了个遍,十分好奇地道:“不过,你们怎么也叫她二少主,从前也这样?”

罗青山露出一种“不然该叫什么”的眼神。

商淮十分耐人寻味地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按理说,二少主是你们公子的道侣,巫山上下不该叫唤她、夫人么?”

罗青山立马睁大了眼睛,他想去捂商淮的嘴。

但是晚了。

只见商淮和他同时张嘴,却只发出了“呐呐”的气音,前方百米处,陆屿然回头,眼神跟淬了冰一样,轻飘飘地扫过来。

只这一眼,罗青山便如遭重击,懊恼上了商淮的当,垂下头去。

商淮不敢置信地回瞪陆屿然,眼睛里冒着火光,里面质问的意思几乎透出字来:我说什么了?我说什么了!!

他说什么了就又要被封嘴。

陆屿然这个人,脑袋里是不是进水了!

他没法反抗,在半空中捏着拳头捶了三下,盯着陆屿然的背景恨得牙痒痒。

温禾安跟着看过去,凡人五感有限,他们距离隔得远,是以方才那段话并没有听到,此时眨着眼睛问:“怎么了?”

“没什么。”陆屿然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前方出现的座座青山,幢幢房屋,云淡风轻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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