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迟颂顺着看过去,也笑,“当然。”
那是他抽走她一根烟的地方。
司嘉到现在还对他那套积善行德的说辞深信不疑,而他这辈子也不打算告诉她,那其实是他的蓄谋已久
。
喜欢上就是喜欢上了,他要把她追到手。
通往操场的那条林荫小道也不知道被拓宽了多少倍,阳光从两旁香樟树间洒下来,树影婆娑,红色塑胶跑道上有高一的学生在热身,而绿色草坪上,是正在拍毕业照的高三生。
五月底的光景,离高考还有十几天,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清风吹过,正值青春年少的模样。
司嘉感叹一句真好。
陈迟颂笑笑没说话,过了不到两分钟,邓凌匆匆赶来,手里拎着一个纸袋,低眉在陈迟颂耳边说了几句,他点头,邓凌又很快地功成身退。
司嘉刚想问他怎么了,陈迟颂就朝她招手,她走过去,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变戏法一样,从袋子里拿出两件蓝白色校服外套。
那会儿蝉鸣聒噪,周围学生因为两人的出现而掀起一阵小范围的议论,司嘉却静了几秒,明知故问一句你干什么。
“我不是还欠你一张毕业合照?”风吹过他的额前碎发,他笑着反问这句的样子特别帅。
她失去的,遗憾的,他全部还给了她。
眼睛又没出息地开始发酸,司嘉却笑出来:“校服尺码对不对?”
陈迟颂也勾唇,“摸了这么多次,错不了。”
等换上,才知道有多合适,连袖子的长度都分毫不差,司嘉抬手把长发扎成马尾,那一瞬,就像十八岁的司嘉站在他面前。
而正在组织拍摄的年级主任似乎一早就知道这事,看见他们两个,没有惊讶,还特意让了一个比较靠前的位置出来,陈迟颂说了句谢谢,牵着司嘉过去。
摄影师还在调试设备,就这么等了会儿,适时旁边有人大着胆子问了句:“姐姐,你们也是附中的吗?”
司嘉回头,对上一张青涩的脸,留着齐刘海,戴着厚重的眼镜,但并不黯淡。
“嗯,我们毕业好多年了。”她抿唇笑着回道。
真的,好多年了啊。
说完司嘉侧头看了陈迟颂一眼,他也意有所感地偏头,两人视线对上,又随着前面摄像机的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这让司嘉忽然想起很遥远的某个瞬间,好像是高三那年运动会,陈迟颂意外闯入过她的镜头。
那时他刚好回头,迎着光,风灌满他的卫衣,吹动下摆,带起少年的光芒,一身轻狂、骄傲、恣肆。
像蝉鸣不止的夏天一样热烈。
-
从附中出来陈迟颂问她想去哪,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司嘉因为他这一句话从窗外收视线,转头看他,“我想去哪都行?”
他一手搭着方向盘,戒指耀眼,“嗯。”
司嘉手肘撑额,真就认认真真地想了会儿,说:“那我想去海边。”
陈迟颂闻言也侧目看她,但什么都没问,只在几秒后点头,“行。”
就这样,平时日理万机的两个人,说走就走,订了当天下午的机票,直飞十八岁到过的那座海滨城市。
比那年更像一场私奔,什么也不管,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也不在意。
落地将近傍晚。
那会儿夕阳在下落,海面橙黄与青白交接,夜色朦胧,远处灯塔闪着流光,穿过黑缎似的海岸线。
潮起潮落,风混着海水咸湿的味道,吹过司嘉的发丝,连裙角都翩翩,手被陈迟颂牵着,两人慢悠悠地在海边走着。
就是在这里,他给她准备过一场盛大的烟火。
然后两个人就在海浪声里接吻,无声又热烈,十指交缠紧握着,气息缠得密不可分,足足五分钟,亲够了也实在软了身体,整个人被陈迟颂抱进怀里,司嘉趴在他肩膀上喘着气,“梁京淮说你高二就喜欢我了。”
陈迟颂没有否认,坦荡地嗯了一声。
司嘉轻笑,“那你不觉得更亏了?”
“没的亏,”陈迟颂回得也利落,拉开一点彼此之间的距离,直视着她的眼睛,“你现在爱我爱得不行。”
后来夜幕降临,岸边有一支乐队在演出,海风徐徐,歌声流淌,很有氛围和情调。
往事随之上涌,司嘉想起当初在视频里见过陈迟颂弹贝斯的画面,但也因此不可避免地想起许之窈,心脏微微钝痛,仰头看向夜空,那里有点点星光在闪烁,仿佛是他们存在的印迹。
“之窈姐现在一定和蒋逢哥过得很幸福吧?”她轻声问。
在那个世界里。
陈迟颂揽住她的肩膀,“嗯,跟我们一样。”
会永远幸福,直到时间尽头。
……
夜色更浓一点的时候,司嘉本来在低着头回消息,四周突然掀起一阵不小的躁动,而后,一片冲天的火光在海水拍礁声里映满整个屏幕。
打字的动作顿住,她意识到什么,抬起头。
看着一望无际的海岸线边,升起又一场烟火,气势如虹,有别于曾经的大雪作衬,此刻灌满夏夜燥热的风,吹得她一颗心开始剧烈跳动。
下意识地转身想找陈迟颂,身后却不见人影,心一悬,刚要找他,一道含笑的男声就通过麦克风放大,叫她的名字——
“司嘉。”
脚步紧接着因为不远处齐刷刷看过来的人群而停下,烟火还没落幕,光线忽明忽暗,照在每一张陌生的脸上,视线越过。
然后,五米之外,眼前的绚烂世界里。
她终于看见陈迟颂。
耳边风声,海浪声,轮船鸣笛声,喧闹的嘈杂的,都在此刻静下来,他还是那件黑T,领口被海风吹着,露出那条十字架项链,身段挺拔,肩身被漫天灿光镀出一层金线,纹了身的右手拿着话筒,嘴角斜斜地勾着笑,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模样。
时光寸寸倒退,连海水都退潮了。
司嘉恍惚看见十八岁的陈迟颂站在她面前。
他同时也站在世人的目光里,那么意气风发,眼底都是笑,也都是她。
“我爱你。”
人群因为他
这句表白而爆发尖叫,但转瞬又被缓缓流出的前奏压住,这是司嘉第一次听他唱歌。声线很低,带着一点慵懒的哑,他一个人站在那里静静地唱,不需要太多乐队配合,就足以让人深陷。
是特别应景的一首歌——
“……当我抬起头,你正看向我
眼中倒映着夏夜绚烂的烟火
灰暗的心,竟然开始变鲜活
你的存在,治愈我
月慢慢沉了,海风还吹着
我也愿意做你的头号支持者……”
而当他唱到那句“可以脆弱,可以是不完美的”,司嘉的眼泪才终于没忍住,掉了下来。
过往种种,在流转,在更迭,她见证着这一幕,眼泪模糊视线,如同海市蜃楼里的霓虹,灿烂却又虚无。
但这不是陈迟颂给她造的梦。
一切都是真的。
他穿过人海朝她走近的呼吸,他低下来的吻,滚烫而清晰。
……
我们都曾被抛弃,被放逐,孤独地走过一段寸草不生的青春,也曾在失控的空洞里,看过晦涩的众生相。
这个世界可能很坏,乌云消散不去,各人有各人的破烂和荒唐,但不管这场狂风是顺还是逆,我爱你,是本能,也是宿命。
“一起坠入情网吧。”
这是告知,而非邀请。
我们终会拨云见日,走到灯火通明处。
满身淤痕是我们爱过的证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