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嬷嬷之死闹得沸沸扬扬,就连在后宅坐月子的沈玉娇也有所耳闻。
最开始听说时,她也以为是三皇子的人背后在搞鬼,想离间裴瑕与二皇子。
但听说三皇子对此事格外热衷,大理寺也很积极地调查,不禁迷惑了——
太子掌兵部,二皇子掌吏部,三皇子掌刑部,又与大理寺卿关系匪浅,若真是他在背后搞事,哪会这般配合?
倘若不是三皇子,那又会是谁,想出这样恶毒的方法来害她呢?
沈玉娇百思不得其解,问起裴瑕,裴瑕只是安慰她:“宫里宫外都在调查此事,相信很快便能有结果,你不必多虑,安心休养便是。”
他都这样说了,沈玉娇也尽量克制着不去多想。
毕竟若不是夏萤说漏嘴,她可能都不知道黄嬷嬷竟是个居心叵测的歹人,明明先前的相处,黄嬷嬷无比恭敬温和,说话处事真是挑不出半点不妥。
真是虎豹不堪骑,人心隔肚皮。
她心底感叹一番,又反过去宽慰裴瑕:“郎君也不要为此事多伤神,过两日便是春闱
,这两日你也不必常来后院,若想孩子了,让嬷嬷抱过去你瞧便是。光阴如金,你待在书房,好好看书吧。”
裴瑕闻言,抬眼看她。
沈玉娇疑惑:“郎君?”
裴瑕薄唇轻启:“若是,想你了呢?”
沈玉娇怔住,一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他竟然说,想她。
脸颊不禁升起一阵热意,脑袋也混混沌沌的,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心底不断重复着,他还是那个冷清冷心的裴守真么?莫不是真的沾染上什么脏东西。
“与你说句戏语,这般惊诧作甚。”
裴瑕将她惊愕无措的模样尽入眼底,抬手揉了揉她如缎般的乌发:“你歇着吧,我回书房了。”
沈玉娇仍有些回不过神,木木地颔首:“好…好的……”
裴瑕从床起身,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去。
沈玉娇望着他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良久,才抬手摸了摸余温未退的脸颊,还有胸口那依旧乱跳不停的心。
古怪,真是太古怪了。
-
大梁朝的春闱设在阳春三月,初九开始,共考三场,三日一场,通共要考整整九日。
黄嬷嬷之事既有大理寺和两位皇子介入,裴瑕也不再多问,只打算在府中安心读两天书,等他从考场出来,相信此事也有了个结果。
然而回到书房,椅子还没坐热,景林就带来一个消息:“大理寺的仵作勘验黄嬷嬷的尸体后,发现黄嬷嬷手掌上的匕首伤,便以疑犯之名将谢无陵缉拿了。”
裴瑕捧手的动作一停,眉心也蹙起。
他怎的把这茬给忘了……
书卷往桌案一掷,他抬手捏了捏眉骨,心里升起一阵厌烦。
半晌,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嗓音却难掩冷意:“他怎的还没离开长安?”
景林也知自家郎君不愿和这谢无陵再扯上关系,可这无赖说倒霉也是真倒霉:“他…他原本是今日离开长安的,人刚到渡口,就在码头被大理寺的人拿下了。大理寺的人说他要潜逃,嫌疑更大。”
裴瑕:“………”
大理寺这群蠢货。
“郎君,你看可要派个人去大理寺那边……打听一二?”
“……”
裴瑕是真的再不想听到“谢无陵”这三个字,更不想再与那人有任何牵扯。
可那人因此案入狱,若大理寺盘问,用了刑罚,他受不住说漏了他与玉娘的关系,最后还是拖累裴家与玉娘。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过后,裴瑕再次抬眼,眉宇间尽是沉郁:“备车,去二皇子府。”
-
金乌西坠,暮色霭霭,绚烂的红霞染红大理寺狱的大门。
“刑老哥,下回有机会,再听你劫富济贫的事迹!”
“小朱,你在里头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出来。以后别再冲动和人打架了
,打赢坐牢,打输吃药,不值当啊。”
“唉,李兄弟,你放心,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景林和荣庆公公随着牢头走在前,听到身后谢无陵一路熟稔地与狱中囚徒们打招呼告别,皆是一脸欲言又止。
这人从巳时关进来,满打满算也就关了三个时辰,怎么关出一副住了三年的熟悉感?
坐牢坐成他这样的,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待到一行人走出大门,荣庆公公朝着牢头微微一笑:“人,咱家就领回去了,有劳你了。”
牢头连连摆手:“哪的话,汪内官客气了。”
荣庆也没多说,往前走了两步,瞧见大门外停着两辆马车,一辆是二皇子府的,一辆则是裴府的。
他抱着拂尘,直接走到裴府车边,隔着苍青色连珠纹的车帘,恭敬道:“裴郎君,那人已担保出来,便交由您了。”
两根修长如玉的手指掀起车帘一角,晦暗不明的光线里,映出男人半边英俊的轮廓:“多谢汪内官。”
“不敢当。”
荣庆垂首:“出门前,殿下交代了,后日便是春闱,还望郎君专心赴试,莫要在一些不必要的人与事上耽误辰光。”
马车里静默两息,而后传来男人不带情绪的嗓音:“还请内官转达,瑕定不负殿下所望。”
荣庆笑道:“好,那咱家便在这预祝郎君吉日高中,金榜题名了!”
一番寒暄后,荣庆上了马车离开。
景林也将谢无陵领上前来,还没出声,又见一辆朱轮华盖的马车赶来。
循声看去,马车前的灯笼赫然印着镇南侯府霍家的印。
马车上下来的是霍云章院里的管事,与谢无陵相熟,见他竟然已经出来,难掩诧异:“谢侍卫,你……怎么在外头?”
谢无陵看了眼景林,见他没拦,才大步往前走了两步:“孩子没娘,说来话长。杨管事,是小世子派你来的?”
“是啊,小世子听说你被大理寺的抓来了,气的不轻,直骂你个惹祸精呢。”杨管事摇头,又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面色红润并无受到刑讯的模样,暗暗松口气:“侯爷不在府中,小世子年纪又小,想要把你捞出来,还是请了老太太的令,去请刑部侍郎作保,又去大理寺衙门存档报备……哎,实在麻烦得很,小世子说了,回府定要打你二十板子才是!”
谢无陵却知那小屁孩是嘴硬心软的,霍家人爱兵如子,并非虚言。
“杨管事,我这边还有些私事要办。劳烦你回去与小世子说一声,就说我晚些回府给他赔罪,别说二十板子了,他就是要卸我两条胳膊,我自个儿卸了,顶在头上给他奉上。”
“都这会儿还贫!”
杨管事没好气瞪他一眼,又看到隔壁停着的那辆马车,有心多问,但碍于场合还是闭了嘴,只交代一句:“你记得早些回府!”
“一定一定!”
镇南侯府的马车很快调头,渐渐在夕阳下远去。
谢无陵转身,踱步到裴府马车前,无视景林那张忿忿不悦的脸,直接朝着车帘后道:“裴大君子,今日多谢你了。”
他是真没想到裴瑕竟然会来捞他。
然而,更没叫他想到的是,裴瑕掀开车帘,眸色深暗地乜了他一眼:“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