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藻眼皮一跳。
林夫人没察觉他的异状,自顾自往下说:“仔细想想,这些年,我们亏欠你的实在太多。小藻,你愿不愿意回到我们身边?”
“嗯?”江藻以微笑表示疑惑。
“你搬回家里来住吧。”林夫人说,“你毕竟也是林家的一份子,从前有诸多嫌隙,大概还是因为我们离得太远,若是能住在一起,彼此增进了解,我相信也不至于总是如此生疏。”
“至于你的工作……”林夫人顿了一下,神情间流露出怜惜,“当老师很辛苦吧,听说你带的班级还是很不好管的那种,一定更加不容易。不如辞掉这份工作,让你父亲在公司里给你安排个职务,也就不用你这么辛苦,天天起早贪黑的管学生。”
林夫人一口气说完她的安排,然后期待地问江藻:“你说这样好不好?”
江藻点头:“好,当然很好。”
林夫人一喜:“你答应了?”
江藻笑了笑:“我没这么说。”
林夫人疑惑。
身体后倾往椅背上一靠,江藻把双手交叠着搭在膝盖上,这是一副放松且随意的姿势。虽说如此,林夫人却莫名产生一种被俯视的感觉,在这个人面前,她很微不足道,很不值一提。
“你描绘的画面很美好,有人大概会很喜欢,但我,”江藻轻笑一声,摇摇头,“抱歉,不是很喜欢。”
“虽然19班的学生都很难管,但他们都挺可爱的。”江藻说着,表情柔和了一点,“当老师辛苦是辛苦了点,但如果能看着学生们一点点长大,还是很有成就感的。这种
() 感觉……”
他抬眼看着林夫人,一笑:“跟父母养大孩子差不多,夫人,你也有过这样的体验吧。”
林夫人沉默不语。
江藻也不再说什么,端起茶杯喝着茶。
良久,林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开口:“算了,我不勉强你。”
“感谢你的理解。”江藻说。
林夫人抿了抿嘴唇:“小藻……”
江藻打断她:“你这么叫我,让我有点不习惯,还是叫江藻吧。”
林夫人从善如流:“江藻,或许你会觉得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我真的是为你好,有的路不好走,走到最后你会发现,父母给你的安排,才是最好的。”
“谢谢,我会记住你的话。”江藻平静地说。
林夫人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最后什么也没说,起身拎着包走了。
风铃叮当乱响。
江藻把杯子里最后一口茶喝尽,开口:“出来吧。”
从对面座位背后冒出个脑袋,宋妗彤嘿嘿笑着:“老师,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来得比你妈妈还早!”
“嗯。”
宋妗彤看看他,然后端着自己的咖啡和蛋糕坐过来了,“吃吗?”
江藻摇头。
宋妗彤便拿起叉子自己吃着蛋糕。
江藻托着下巴看她把这一层层的奶油山吃下去,心想就算他是甜食控,这也太腻了。
吃了几口,大概是觉得腻了,宋妗彤放下叉子,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她抬头看向江藻,开口:“老师,你妈妈说的不好走的路,是说我吗?”
江藻点头:“是你们所有人,你是二十四分之一。”
宋妗彤忍不住笑了。
笑完,她又问:“老师,你为什么不听你妈妈的话,换一条轻松的路?”
“我只是不喜欢半途而废。”江藻耸肩,“如果一开始就有另一条轻松的路可选,我大概会选那个。”
宋妗彤嘀咕了一句“你就这么不想做我们老师吗”,又吃了几口蛋糕,问出了她的第四个问题:“老师,你觉得……你妈妈爱你吗?”
“爱的。”江藻毫不犹豫。
虽然只有一点点。
他笑了笑:“哪有父母不爱孩子的。”
宋妗彤沉默。
江藻又说:“但爱,归根究底是什么呢?”
“是控制?是纵容?是溺爱?是偏袒?是奉献?是索取?是占有?”
“宋妗彤同学,对你来说,爱是什么?”
“是……”宋妗彤用叉子戳着蛋糕,沉思了很久,她嫣然一笑,“我不知道。”
放在手边的手机振动一下,江藻看了一眼,起身:“那就作为思考题,回去好好想一想。”
“早点回家吧。”他说完,拿起东西离开了咖啡馆。
风铃乱晃,扰人心绪。
*
江藻走到路边,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那里。
车窗降下,容静丞趴在窗边愤怒指责失联了一天的他:“小藻你无情!冷酷!睡完就丢!渣男!”
江藻略低下头,姿容昳丽的男人委屈起来总叫人不忍心苛责他的无理取闹。
容静丞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不管,你都睡了我这么多次了,必须对我负责!”
江藻微微垂眼:“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上车。”
容静丞饶有兴致:“什么?”
“爱,”江藻轻轻地说,“是什么?”
天色已经暗了,道路两旁的路灯开始逐一亮起,昏黄的灯光洒落下来,平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眼前的男人一点一点弯起了好看的眉眼,仿若有星子坠入其中,他的眼里眸光流转,只映着一个人的影子。
鲜明,生动。
他说。
声音里带着笑意,与藏不住的爱慕。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