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静丞坐上车,前后座的隔板升起,隔绝出一片独立空间。
容静丞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送完容老爷子回到房间,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对方突然睁眼对他说了一句话:“或许,是我的教育出了问题。”
容静丞当时只是静静地看了他片刻,摇头,笑道:“不是您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
是什么问题,容静丞没有解释,就这么离开了容家本宅。
是什么问题呢?
容静丞的唇边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只是他感受不到“真实”罢了。
世人都说他是天生的艺术家,细腻敏感,只有拥有这样的素质,才能感知到世界的真实。
可这世界,是虚假的。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由一个巨大的谎言组成,生活在其中的每个人,都是某种规则之下的提线木偶,没有自己的灵魂,他们哭,他们笑,他们声嘶力竭,他们拼命追逐,都是被设定好的程序,只待某个时刻被触发,被释放。
世人又说他清心寡欲,与世无争,每每听到这样的言论,容静丞只是想笑,谁要去追逐那些虚假的一碰就碎的泡沫?
无聊透顶。
生活在这样世界的他也无聊透顶。
在这样的世界里,他唯一的乐趣是,艺术。
只有将感受落于画布、落于琴键上时,才是他最真实的时刻,然而他的真实,换来的却是虚假的赞叹,实在令人作呕。
容静丞在想,或许哪一天,他会主动告别这个虚假的世界。
那将是一个脱轨的人偶,送给世界最后的真实。
真是不错的礼物。
那一天的容静丞是这样想着的,然后一如既往,来到了学校的天台,推开门的瞬间,他怔住。
随后,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容静丞低头看看手掌,没错,他是在颤抖,来自灵魂深处的兴奋让他颤抖个不停,因为——
他看见了光。
是他朝思暮想的“真实”。
天台上的入侵者发现了他,抬头看来,容静丞看到一双漂亮而深邃的眼睛,也看到了想让他占为己有的美丽灵魂。
占有他!
灵魂在叫嚣,占有这份真实!
“你叫什么名字?”
“哪个班的?”
“要不要……和我做朋友?”
这是容静丞上前抓住对方后,问出的三个问题,没人察觉得出他的急切,只有容静丞自己知道,触碰到对方时的自己有多兴奋。
他的真实却只是冷冷地甩开他,转过身离开。
容静丞站在原地,看着骤然空掉的双手,茫然,他的真实离他而去了?
脚步声远离,又接近,耳边响起一道冷淡的声音。
“江藻。”
“我叫江藻。”
江藻。
容静
丞默念着这个名字,笑了,以后就是他的小藻了。
容静丞摸摸自己唇边的弧度,每当不开心的时候,只要回想起和小藻有关的事情,他的心情就会变好。
虽然小藻总是会不告而别,但没关系,自己不会再生闷气不去见他,只要他还会回来,只要他留在自己身边就好。
从后座的箱槽里取出几张照片,上面的主角,无一例外都是江藻,是高中时期的江藻,和大四准备考研时的江藻,在看书、打电话、和人说话,或者是在买东西,共同点是他都没有看镜头,好像对镜头的存在一无所知。
一张一张慢慢翻看着,容静丞打发完了这段行程里枯燥的时光。
车子停下,容静丞转头,一簇烟花正好升到半空,绽放,亮起的光驱散了远离人群的小巷中的黑暗,也落到巷口处等待的人身上。
容静丞微笑看着眼前这一幕,看,他的小藻果然会发光呢。
他走下车,江藻也早就注意到这边,看了过来。
“小藻~”容静丞走近抱住他,像只无尾熊死死抱住他的桉树,“我被骂了。”
男人的语气委屈极了,蹭着江藻的脖子诉苦。
江藻蹙眉:“被谁骂了?”
“我二哥。”容静丞委委屈屈,“他说我恶心。”
江藻眉头蹙得更紧,但看着抱着他的男人委屈的模样,说道:“他最恶心。”
容静丞继续告状:“他说我是变态。”
“你不是。”江藻安抚地摸摸他的头。
“他还说,”容静丞停顿一下,仰起头说,“你不喜欢我。”
江藻沉默。
容静丞撒娇:“我现在好难过,你快点安慰我嘛!”
“说你喜欢我!”
“快说嘛!”
“小藻,快说。”
“求你了。”
“说啊……”
一声轻轻的叹息之后,他的声音渐渐低去。
然后,他的脸被捧了起来,与他对视的江藻慢慢靠过来,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很轻很软的吻。
“喜欢你。”
“最喜欢你了。”
“只喜欢你。”
江藻松开他,又慢慢远离,“够了吧?”
视野拉开,容静丞看到江藻泛红的耳朵。他抓住江藻的手,把人往自己怀里拉。
“不够。”容静丞贴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不够的,小藻。”
“一点也不够。”
他又听到了叹息声,那是无奈但又无法抗拒的声音,然后,他的脖子被一双手环住,然后用力往下一拉。
广场上,烟花盛放,人们惊叹的声音一刻也未曾停歇,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已逝的流光上,所以不曾有人察觉到,远处寂静黑暗的小巷里,难耐的喘息和凌乱的抚慰。
容静丞在自控力彻底崩溃之前放开怀里的人,他啄吻着江藻的唇:“现在去看烟花吗?”
江
藻无力地靠在墙上,眼底满是潋滟,话语里混合着轻微的喘息:“你够了吗?()”
容静丞没说话,只是眼神很深,很沉。
江藻握住他的手,把手指塞进他的指缝里,轻轻地说:“去车里……?()『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
八点过一分,十九班的班群开始嘀嘀嘀响个没完。
周沅把手机放在腿上点开宋妗彤发的视频,城北广场上空的烟花一簇接着一簇,把夜色都给驱逐殆尽,与天际边挂着的圆月共争辉。
他旁边坐着的是一个堂弟,才十二岁,年纪小,好奇他在偷偷摸摸干什么,便凑过来看,一看兴奋叫起来:“好漂亮,是城北广场那个吗?”
周沅撞了他一下:“你小声点啊。”
周家规矩多,吃饭的时候绝对不能碰手机,哪怕这里是小孩桌,也没人敢光明正大造次。
堂弟捂住嘴狂点头,压低了声音:“真好看,还有吗?”
周沅又点开关骏捷发的,角度其实差不多,但烟花这种东西,是百看不厌的,尤其是漂亮烟花。
堂弟眼底流露出羡慕:“真好,我也想去看,我同学好多都去看了——莲娜好像也去了,好想和她一起看烟花啊。”
他一副花痴模样,周沅斜着眼看他,摆出一副大人模样训斥他:“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整天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你爹妈送你去上学就是让你谈恋爱的?”
堂弟性子活泼,两人关系挺好,见他摆架子,也摆起架子,昂着下巴说:“没谈恋爱,再说了,我成绩好,就算谈了也不影响学习,我可是班长呢!”
“我还语文课代表呢!”周沅顺口就接了一句。
堂弟的眼睛瞪圆了,反应过来嘲笑他:“尽吹牛,你分明是个学渣,大伯知道你这么会吹吗?”
周沅也是脱口而出才反应过来,脸上闪过懊悔,面对堂弟的质疑,他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对对对,我吹牛,我什么也不是。”
堂弟哪怕年纪小,但在这种百年世家里耳濡目染久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可不小,他看着周沅的状态,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什么,好奇问:“你真是语文课代表啊?”
“我不是。”周沅端起饮料喝了口,嘀咕,“语文课代表有什么好当的,给人白干活还没句好话,傻子才愿意当——求我都不当。”
堂弟嘿嘿笑:“周沅哥,你是骂周湘哥傻子吗?周湘哥之前不也是语文课代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