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后,江藻侧躺在床上,容静丞从背后拥着他。
两人都没有说话。
江藻翻了个身,额头正好贴在容静丞的下巴上,容静丞只要一低头嘴唇就会擦过去。
容静丞却没有动。
江藻觉得纳闷,说出回来后的第一句话:“你怎么这么安静?”
如果是平时,对方早就开始动手动脚,今天却反常地很安分,最多只是轻啄着他的后颈。
容静丞笑了笑,低头说:“我觉得小藻现在需要一些安静的思考空间。”
江藻失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这个人。
刚刚,他在思考什么呢?
江藻的眼神微动,开口:“我在想,我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嗯?”
江藻笑了一下,摇摇头,说:“其实,从她的角度,是觉得在为我好吧。”
容静丞却重重地哼了一声,语气里满是不高兴:“哪里为你好了?她居然觉得你配不上我,简直荒谬!只有小藻能配得上我!”
“也只有我……”容静丞牵起江藻的手,一如既往地将手指塞入他的指缝里,十指紧紧相扣。
他眉眼带着笑,自信满满地说:“才配得上独一无二的小藻。”
距离很近,两个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温热,缠绵。
听他这么说,江藻的心情好了不少。
江藻知道容静丞是怕他心情不好,才这样陪着他,哄着他,但其实江藻的心情里难过并没有占据太多的比重。
更多的只是遗憾。
遗憾什么呢?
江藻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他想起初到这个世界时的情况。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际关系,在这样一个完完全全陌生的世界里,即使江藻表面看起来再若无其事,心中难免会生出一丝不安,只是那些不安被他习惯性地压制住,但不代表就不存在。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见到了江家父母,那是一对和善的夫妻,他们不知道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已经换了副灵魂,不知道他对他们充满戒备。
他们对他嘘寒问暖,百般关心,与从林家父母那里感受到的冷漠完全不同,江藻从这里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第一份温暖。
江母会给他做可口的家常菜,江父会偷偷往他口袋里塞零用钱,就连江家的小弟弟,也会仰着胖乎乎的小脸喊他哥,把自己攒下来的小点心送给他。
正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小暖意,支撑着江藻没有崩溃,咬着牙往前走。
然后,遇见了容静丞。
江藻不知道如果那时江家人没有对他伸出援手的话,他会在这个陌生世界里变成什么样子。他不会自暴自弃,但无所适从的孤独会始终伴随着他,只等在某一时刻,将他吞噬殆尽。
所以,他一直很感激江父、江母,还有江潼,如果可以,他很想尽自己所能去报答他们。
所以
,在今天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并不后悔,只是感到遗憾。
他不是不能理解江母的想法,毕竟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他和容静丞的关系就是不对等的,就是如走钢丝,必须要步步为营。
但理解,并不意味着就能接受。
他知道他和容静丞是什么样的关系,他们的感情无需对外人言说,也无需他人置喙,所以他无法接受江母擅自以自己的想法来干涉他们的事情。
因为理解,所以不会怨恨;又因为无法妥协接受,所以感到遗憾。
江藻自嘲地笑了笑,但是他这样的想法,又有多少人能够理解呢。
“小藻。”
一根手指点在了他的嘴角,轻轻揉了揉,江藻抬眼,容静丞离他很近,眼睛里满是他的影子。
“还有我在。”容静丞这么说。
江藻笑了,是啊,还有这个人能够理解他。
初次见面的那一天,他本该转身走掉的,却在看见那个急切的少年脸上的不舍时,鬼使神差地走了回来。
因为他看出来了,那不舍源自于灵魂深处的孤独,那是遇见了同类的迫切。
有声音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呐喊:你们都是孤独的!
所以,江藻回来了,两个同样孤独的灵魂得以相遇。
江藻笑得很开心,他的眉眼间满是旖旎,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伸出手落在对方领口处。
手指在扣子上轻轻抚摸着。
“小藻?”容静丞眨了眨眼。
江藻开始解容静丞的睡衣扣子,解开一颗后,好像是觉得全部解开太麻烦,思考了一秒后,他凑过去,在容静丞的下巴上碰了碰。
江藻望着他,轻声说:“让我接下来无法思考,好吗?”
容静丞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很深邃。
手被握住,江藻觉得那贴着的手心无比滚烫。
紧接着滚烫的唇舌覆了上来,含糊的声音在交缠间溢出。
“好。”
*
江潼一大早就到了图书馆门口。
他在等陆舍,虽然没有和陆舍约好,但他知道陆舍每个周末的这个时候都会来图书馆。
昨晚回到家,把半跪在地上痛哭的母亲扶起来安置好,江潼回到房间想了很久。
不止想今晚的事情,还在想过去的事情。
他想了很多,多到他都想不起来自己想了什么,只有一个念头最后根深蒂固地留在脑海中。
他想找陆舍谈谈。
昨晚他哥临走前跟他说的话他还记得,他哥说要认清自己的心是怎么想的。
他的心告诉他,他喜欢陆舍。
他不敢直面陆舍的感情,是因为他很自卑,但是即使他很自卑,他也喜欢陆舍。
认清了这一点后,他的心像是被塞入一个正在充气的气球,那气球不断膨胀,让他的心也跟着变得涨涨的,有点酸涩,有点疼痛,这种感觉实在称不上舒服,他急需一个
口子将气球的气放掉,让他恢复正常。()
他想和陆舍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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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特意起了个大早,来到图书馆门口蹲陆舍。
天变得越来越冷,京市正是寒风乍起的时候,路上行人都裹上了厚厚的外套,江潼早上急着出门没心思打理自己,只穿了一件卫衣就来了,现在站在图书馆门口吹着冷风,喷嚏一个接着一个。
“啊啾!”
江潼又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他看着图书馆门口镜面照映出的自己,一时有些汗颜。
几乎一夜没睡,他的脸色很差,眼睛红红的,嘴巴很干,还起了皮,鼻子也因为一个接一个的喷嚏而变得红通通的。
江潼咬了咬嘴唇,这样实在太难看了,要用这个样子去跟陆舍告白,也太叫人不好意思了吧。
刚刚还在身体里充满的勇气先一步被放了气,江潼打起了退堂鼓——要不然今天先战略性撤退,等改天状态好一点了,再找机会向陆舍告白?
退意一旦萌生,便如烈火燎原之势般迅猛,江潼点点头,批准了改日再战的战术。
于是他转过身。
和背后的陆舍撞了个正着。
“啊!”
江潼瞪大眼睛,等反应过来自己遭遇了什么,猛地往后急退数步,可他忘了身后就是图书馆的大门,“咚”一声,他后脑正正撞上大门玻璃。
“嘶!”江潼抱着脑袋痛得龇牙咧嘴。
冷淡的声音里染上些许急切:“还好吗?”
“没……”江潼一边揉脑袋一边摇头,“没事——嘶!”
这一下撞得实在结实,江潼揉也疼不揉也疼,手上都不敢用力,只能虚虚地揉两下,嘶两声,再接着揉。
大概是看他笨手笨脚的,陆舍看不过去,出声:“我来吧。”
“啊?”江潼愣住,来什么?
陆舍对他伸出手,江潼就这么愣愣地没有反应,任由那只手揉上他的后脑。
不知是陆舍真的很有技巧还是江潼的错觉,陆舍帮他揉了几下,江潼感觉疼痛缓解了很多。
大概是看他的表情没那么痛苦了,陆舍收回手。
本来被揉得还挺舒服,后脑突然一空,江潼还有点无所适从,反应了一下才回神,红着脸道谢:“啊、啊……谢谢你陆舍……”
“没事。”陆舍看他一眼,淡淡道,“要去医院拍个片子吗?”
一听这个,江潼连摇头带摆手的:“不用!不用!我没事,我的头很硬的,从小撞过不知道多少次,一点事都没有!”
他笑着说,语气里还有点自豪:“我可是铁头!”
陆舍抿了下嘴唇,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