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是心神不宁,一把抓住周兰湘的手,将她拽去了一个无人的亭子里,追问道:“此话怎讲?”
周兰湘看了她一眼:“你怎这么着急?”
幸好她也没多在意,转而说道:“这还是我偷听来的。”
“就在我回宫那天晚上,皇兄去见母后,我从外面经过时,正听见母后的训斥……你懂得吧?”
太子之卓绝,那是满朝皆知的事。
而帝后对太子更是满意,这么多年来,从来只有劝他注意身体或放松一些的时候,还从没有过训斥。
难得听见皇后对太子发火,
周兰湘当然不肯错过。
“原是父皇近来收了许多请立太子妃的折子,遂将这事说给了母后听,母后便去问了皇兄的意思。”
“谁知皇兄说,他已经有心仪的人了!!!”
便是到了现在,周兰湘仍难掩她心中的震惊。
“皇兄!太子!有心仪的人了!我一直以为,皇兄只看得见书本奏章,也只爱书本奏章,原来他也能动心啊。”
时归本心如擂鼓,蓦然听她这样说,忍不住笑出来。
周兰湘撇撇嘴:“阿归你别笑,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唔——”若是一年前,时归必然也是这样的想法。
但当下,她反驳不能,附和也不能,只能追问道:“然后呢?殿下可是要娶他心仪的人?”
“要只是如此,母后何必发火。”周兰湘说,“父皇母后并不打算干涉皇兄的亲事,莫说这还是他自己喜欢的,就是他随便挑个人,父皇母后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问题是,皇兄说他中意的那个姑娘,对他并无意。”
“那——”时归声音干涩,“殿下可是要强娶了?”
周兰湘错愕:“阿归你怎么会这样想?”
“皇兄是这样的人吗?”
时归哑然。
实不必多言,若周璟承当真能做出强娶的事来,时归也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周兰湘没有过多追究,只再一次压低了声音:“皇兄说,他如今满心都是那个姑娘,实无法接受与其他人成婚,他请母后宽容,且再给他几年时间。”
“皇兄说了,他只再等三年,若三年后还是无果,便不再坚持,如朝臣所请,即刻立下太子妃。”
周兰湘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三年啊……以皇兄如今的年纪,再多等三年,只怕朝上还不要吵翻了天。”
“也不知那姑娘是何等天香国色,竟能让皇兄坚持至此,啧啧,我可真是太好奇了。”
两人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们说完有关太子的八卦后,一个人影从她们身后旋然掠过,一路去了太子所在的院落。
说要歇息的周璟承并没有回房,而是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几人回来,撩起眼皮问一句:“如何了?”
来人垂首道:“回殿下,六公主已将您的话转述给时姑娘了,时姑娘未有言语,属下又怕惊动了时姑娘身边的暗卫,不敢凑得太近,故也未能看见时姑娘的表情。”
周璟承微微点头:“无妨,她只要知晓孤的想法就好。”
周兰湘只沉浸在偷听到皇兄秘密的喜悦中,却不想,以太子和皇后身边那么多暗卫的存在,岂会没有发现躲在窗外的她?所谓偷听到,也不过是周璟承想让她知道的罢了。
也只有这样,有些话才能传到时归的耳朵里。
……
傍晚,周璟承再次与众人碰面。
时归之前看见他就觉别扭,下午时又听了周兰湘的那一番话,眼下更是受不得与他接触。
她只匆匆露了个面,就借口苦夏离开了。
周璟承望着她离去的背景,眸光愈发暗沉起来。
之后一连两三日,时归都是避着周璟承走的。
就是迫不得已见面时,他们周围也有旁人,尤其是有周兰湘叽叽喳喳,也避免了太子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然不等时归松一口气,她院子里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太子来了?”惊慌之下,时归险些从床上摔下来。
“我不见!不是……就说、就说我不在,就说我跟六公主出去了,快快将太子打发了去。”
等在外面侯令的是她身边的暗卫,对她与太子之间的事也是清楚,只出于对主人的尊敬,他们不好妄言罢了。
而此刻,暗卫却说:“主子,殿下说已提早问过六殿下,知晓您还在院里,这才找来的。”
“另外……太子已在外面等了半个多时辰了,只听说您先前忙着,故没叫人打扰。”
然时归在忙什么呢?自然是忙着在床上摆烂了。
听了这话,时归表情瞬间复杂。
暗卫又问:“可还要回绝了太子?”
时归抿了抿唇:“不用了,请殿下进来吧,我这就来。”
她刚睡醒,还没来得及换下寝衣,如今只能加快些速度,勉强收拾得得体些了,这才出去见人。
刚走到外厅,她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周璟承。
时归迟疑一瞬,低声唤了一句:“殿下。”
周璟承转过头来,笑道:“往后就都是殿下了吗?”
时归愣了一下,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
换做以前,她多半就改口叫“太子哥哥”了,然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她也只是偏过头去,闭口不言。
周璟承没有强求,甚至都没有往前走几步。
他挥手让下人们退下,只仍开着门窗。
他叹息道:“自北地一别,你我也有两个多月未见了,原按照与掌印的约定,我不该再出现在你面前,只是……”
周璟承苦笑一声,不再往下言语。
时归垂眸盯着自己的腰间,无端想起那日周兰湘的话。
她至今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或有触动,可到底不敌现实,而依她对太子的感情,也无法驱动她有什么回应。
可是她不说话,周璟承却不会一直沉默。
周璟承沉吟道:“今日我来,则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我记得当日你拒绝时,只言不愿这么早谈及婚嫁,却不知,若再等三年,你可会改变这一想法?”
时归对他的问题早有猜测,听到这里也没多少惊讶。
只是三年后的事,她也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
依旧没有回答,周璟承也不恼。
他只管自顾自道:“我已在母后面前坦言,我已有心上之人,奈何郎有情妾无意,无法在这两年册立太子妃。”
“我
并未将此人告知母后,只与母后说,要再等三年。()”
“时归,孤愿意再等你三年。?()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三年之后,无论你愿是不愿,孤都能坦然接受,如果你能接受孤的心意,那孤自是欢喜,可若你还是不想。”
“那便罢了吧。”
周璟承闭了闭眼,呢喃道:“只当再给孤最后三年的机会,孤就不再强求了。”
他不只是周璟承,更是大周的储君。
他能为心上人放弃一些东西,却无法彻底摒弃掉肩上的责任,而一个终身不娶的太子,必将导致家国动荡。
周璟承眼中难得流露一抹脆弱,收回落在时归身上的视线。
这些事,时归早就知道。
但她这时才发现,原来听旁人转述,和听当事人亲口说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就比如她听周兰湘说时,明显是紧张大过震动的。
而眼下,她除了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大脑中则是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多余的什么。
好半晌,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那就等三年以后吧。”时归说着,也不知是在给周璟承承诺,还是在说服自己,“如若三年后殿下还如今日这般,我便去想殿下说的事。”
“但是——”
“只怕到最后,我也不敢踏出这一步。”
时归抬头,不妨正撞见一双漆黑的眸子里。
只见向来冷静的太子面上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既有狂喜,又有震惊,而这一切的表情,最后全化为——
“好,好。”周璟承声音微颤,“那便等三年之后。”
“只在这期间……”
“殿下随意就是。”时归打断,敛目道,“或者是去时府,或者是去司礼监,又或者什么旁的地方。”
她会出现的地方。
“当然。”时归想起什么,再次抬头,“殿下若是改了主意,也可随时册立太子妃,时归谨祝您与太子妃殿下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周璟承定定地看着她:“不会的。”
时归扯了扯嘴角,没有与他争执。
周璟承过来,好像真的只是为了说这几句话,说后不久,就从此地离开了。
等时归收拾好心情,从院里出去,才知太子已经回宫。
周兰湘说:“皇兄说什么朝中繁忙,能偷闲几日已是难得,却不好继续疏懒下去,就先回去了。”
“锦欢锦愉他们也说,再过个三五日就要走了,到时就只剩你我,不然你跟我去看看我救下的那些人吧?”
周兰湘兴致勃勃,主动邀请道。
时归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复,想了想道:“你让我再想想,要是有空,我便跟你去。”
周兰湘好说话得很,高兴应了一声。
眼看太子人是离开了,他在时归心里的存在感却一点儿没有变淡。
究其原因,却是他回宫后没两日,就派人送了东西来
() 。
打这天起,每隔两天宫里就会送些东西来,一式四份,不光时归,连着周兰湘、许家姐妹都有。
这些东西的制式完全一致,只有细究,才会发现都是时归比较喜欢的。
只不过因为东西的份数多,收到的人也多,皇后便是知晓太子日日往缘聚园送东西,也没有往旁处想。
她只是正专心与贴身姑姑琢磨着:“这太子见过的女孩儿也不多,该是谁让他这般痴心呢?”
缘聚园内,时归在周璟承离开的第十天时,隐隐察觉到一些不对劲。
彼时卓文成和许家姐妹已经离开了,关于伤兵营的事,卓文成也有与太子禀报过,得了叫他暂等的回复。
而熟悉太子的人都知道,这就是差不多可以的意思了。
卓文成忙着回去整理出一个章程来,许家姐妹也难辞其咎,只又待了两日,就与时归等告别。
至于时归所察觉的不对劲,还是从太子身上得来的。
以她对阿爹的了解,太子公然违约,又日日往她这边送东西,阿爹肯定是无法坐视不理的。
甚至当日她与太子的谈话,多半也早传到了阿爹耳中。
既如此,阿爹竟没有气急败坏,寻她来告诫?
再不济了,总要把太子送来的这些东西给拦截下,或是返回去,或是藏起来,总不该到时归手里。
时归越想越觉得不对,招来暗卫:“最近京城可有发生什么事情?阿爹近来又都在忙些什么?”
暗卫精神一紧:“没什么!京中一切都好,大人也一切都好!”不想他下意识的反应让时归更是起疑。
时归皱起眉头:“我是问京城发生的事情,哪有问好与不好的,你在瞒着我什么?”
她看出来的回话的暗卫是阿爹身边的人,无意过多纠缠,转头又把她的人喊了出来:“你说。”
却不料,第二人屈膝跪下,垂手不语。
这下子,时归瞬间明白了。
她心口一跳:“你们这是何意?阿爹可是出事了?”
“等等——不对!”时归眸光一闪,“阿爹若是出事,多半是没有时间告诫你们的,又或者……”
“是在我来缘聚园之前?”
她很快就意识到前因后果,猛地站起来,厉声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速速交代清楚!”
“还是说你们要等我自己回京探查个清楚?”
时归极少在生气,更别说这般严厉了。
暗卫一时被她震住,张口便道:“是大人……”话将出口时,他又想起时序的叮嘱,顿是左右为难。
而时归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那一瞬间的神情,与时序的神色悄然重合,让人不寒而栗。
时归没有再问,而是快步走了出去。
也亏得缘聚园一直对外开放着,找院里的侍从问上一句,就能找到几位京官的下落。
时归亲自登门问询,几位大人自是知无不言言无
不尽。
通过他们的话,时归方知,原来早在她刚回京城时,朝上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当朝首宰弹劾司礼监掌印贪赃枉法、以权谋私!
只当时证据不足,这事没有继续推动下去。
还是又过了一段时间,良首宰才旧事重提。
缘聚园的这几位大人官阶不高,连上朝的资格也没有,不然他们也没有机会长时间住在缘聚园了。
也因此,他们能给出的信息实在有限。
不过只需要知道这一点,时归就能继续逼问暗卫。
暗卫见事情已败露大半,只得坦诚。
在时归离家的这一个月里,时序已跟良首宰有来有往地斗了许久,司礼监的太监被缉拿不少,良首宰一党的官员也有不少被下了大狱。
这些没什么不能说的,暗卫讲起来语速也就正常。
唯独到了最后。
暗卫默了默:“三日前……”
“三日前如何了?”时归急迫道。
“三日前大人被良首宰捉了把柄,因难以拿出反驳证据,陛下无法,只能将大人暂押刑部大牢。”
时归眼前一黑,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们可知,是什么把柄?”
暗卫道:“良首宰弹劾大人贪受灾银,险酿大患。”
谈及时序曾经手的灾银,时归浑身一震:“可是指江南水患那次?阿爹何曾贪过灾银,简直是胡说八道!”
不光是没贪,便是用于赈灾的无数粮食,也是他们时府出的。
时归只觉一股无名的怒火充斥了她的大脑。
她愤然道:“我现在就要回去。”!
画三春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
:,
:,
:,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