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娥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还是接过郭敞的话,道:“官家能来探望,臣妾已经很满足了。”
将自己放在相对低的位置上,看向对方的角度总是仰视——素娥知道,郭敞并不缺少仰视他的人,但不可否认,这依旧是最‘安全’的一手牌。想要标新立异,能人所不能,那是有风险的。见多识广的皇帝陛下可能会来一句‘女人,你引起了朕的注意’,也可能直接吩咐拉出去打死。
“素娥你...”郭敞犹豫着,半晌随着手里扔出的一张牌,斟酌道:“朕这些日子也是想着来瞧你的,只是几次被绊住了。”
他到底没直接说出是被谁、被什么事绊住了,对着素娥他竟说不出口这些。但在他想来,以素娥的冰雪聪明,不会想不到他到底是为什么没来...郭敞说不准此时此刻自己的想法,是希望素娥依旧‘善解人意’,还是希望素娥能有些拈酸吃醋的举动。
素娥不太明白郭敞为什么会直接说出来,虽说做皇帝的可以光明正大地坐享齐人之福,喜新厌旧什么的也完全不是问题,一点儿心理负担都不必有。但要想日子过得清静,也不能真的一点儿不讲究。
在一个妃子面前提到自己最近迷恋另外的妃子,所以没来探望怀孕的你...真的有点儿炸裂了。
就算大家心知肚明这些事,直接说出来也是不同的。很多事隔着一层窗户纸就能维持表面体面,甚至还能用来自己骗自己。可一旦戳破窗户纸,那就要演不下去了。
“嗯...”虽然觉得郭敞够炸裂的了,素娥还是得配合他。这样一想,倒是能理解为什么对方这么‘炸裂’了...素娥心里苦中作乐,还笑了一下。
“官家日理万机,天下都在官家的肩上,能分出一点点辰光在臣妾身上,已然是臣妾的福气。若是这还不满,就是臣妾不知惜福了。”素娥一本正经道。
郭敞说不准这会儿自己在想什么,非要说的话,就是‘失望’。浓浓的失望充斥他的内心,直到离开玉殿时,他都有些心不在焉,完全不是平日离开玉殿时常有的轻松与满足。
“真好...答的真好,是不是?”在御辇之上,沉默了良久的过程才忽然说道:“哪里还能有比这更体贴细致、善解人意的女子?解语花、温柔乡,不外如是。若能得一个这样的妙人,可真是大大的有福了。”
王志通听着,倒是知道官家在说高婕妤。但这话又有听不懂的意思,听着倒像是官家对高婕妤的回答不满一样——他刚刚可是一直听着,高婕妤的话没什么问题,应当说,最好的回答也就是那样了。
不然呢,直接说自己知道官家这些日子是因为别的女子,所以来看自己一眼的时间都没抽出来...官家实在是喜新厌旧、薄情寡义吗?不可能那样说的。
那样故作不知,已经是能叫彼此体面的、最好的应答了。
郭敞自言自语,没有人回答,他也继续往下说个不停:“她这样好,一点儿脾气也没有,倒更像是未把朕
放在心上。”
郭敞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他是见过那些在意自己的妃嫔的。如张皇后,又如曾经的尚淑妃,如今的尚才人,那真是用情越深,越不可能无懈可击。因为真心爱着郭敞,所以见到他见一个爱一个,难免痛苦,难免进退失据,难免做出不理智、不体面的事。
想到这个可能,郭敞一下就不忿起来:他不能接受这个!
郭敞的确是一个在各方面都被宠坏的人,感情方面显然也如此。他习惯了别人要实心实意待他,而他不必一心一意,不,只要他能施舍一点点虚情假意,那就算是刻意了——而这一次,他明明给了素娥真心真意,她居然没有回以最真挚的深情,这怎么可以!
就像是一个愿望没有得到满足的孩子,郭敞立刻想到的就是‘不和你玩儿了’。
不多时,郭敞吩咐,晚上叫林美人来侍寝......
林美人来侍寝时,郭敞坐在寝殿中看她,见她眉目美丽非凡,却没有平常见着时的心中荡漾。他只是沉着声道:“安置罢。”
没什么温存,直接就进入正题了。王志通这时带着一些宫人退出去,心中也是叹息...这是官家心情很不好的意思了,只希望林美人能叫官家忘了之前的烦扰,尽快高兴起来。
然而王志通的祈祷还是失败了,郭敞叫林美人安置,林美人很懂得如何在床笫之间对付男人没错,往常这也能叫郭敞获得欢愉,暂时忘忧。可是,这一次她不灵了。
嗯,她这方面的经验郭敞没什么不满,林美人第一晚来伺候,他就知道她不是处.子了——按照她进宫时的说法,她是广南东路一个海商人家的家伎,讨好广南东路转运使时送给了他,这才有如今的事。
有这样的‘过往’,不是处.子是正常的。
说起来,此时风气还有开过之初的粗放,就算是宫廷里,对这种事也不是太看重。以再嫁之身进宫的女子一直都有,如孙崇崇那种下俚妇女也能身居高位——冰清玉洁固然好,可不是处子,问题其实也不大,只要这其中不存在欺骗就好了。
在宽大的龙床之上,林美人婉转讨好,郭敞却是走神了。他不知道怎么的,想到了素娥第一次侍寝时的事儿。当时他其实并未如何特别地看待素娥,最多就是觉得她足够美丽,让人印象深刻,就如同如今的‘林美人’。
他以为自己应该不记得那一晚侍寝才对,但现在想想,却是清清楚楚地记得。
素娥很生疏,但那并没有让他当时兴致消减,反而让他更有兴致了。素娥那样冰冷的、闭着眼睛、不给出太多反应的姿态,不会让人觉得扫兴,反而像是天女临凡、不知凡俗。叫郭敞觉得占有她,是另一种刺激。
那一晚他甚至被刺激地失了分寸,前所未有地觉得畅快。
似乎时间过了这么久,素娥依旧没变。每当看着她,郭敞还是会觉得她是天女临凡——故事里不是说了么,天女临凡,到了人间,给个人间男子做妻子。她们往往是最好的妻子,那么心灵手巧、蕙质兰
心,那么温柔可亲、百依百顺。
若这是温柔乡,倒是能理解为何英雄难过了,郭敞也迷失在那样的包容中。只想亲近一些,再亲近一些,只是与素娥待在一起,便觉得什么都好了。
但‘天女们’再是那样好,身为丈夫的男人也不可能全然安心,所以依旧要藏着她们的羽衣,叫她们不会飞回天上去。与她们相处,也隔着一层,不可能真的肆无忌惮——郭敞自己都发觉了,面对素娥时,他渐渐束手束脚。
这和面对林美人,面对梁国夫人、吕国夫人,还有许多其他妃嫔是不一样的。对其他任何妃嫔,他都尽可以发泄出自己真正负面的东西——是的,郭敞是经常心情不好时就去找素娥,潜意识里希望得到她的抚慰、鼓励、包容,可‘心情不好’和负面东西可不一样。
后者包括的是更拿不上台面的破坏、伤害、刻薄、冷漠等等等等。
郭敞的手放在林美人的手臂上,一时用力,掐出一片乌青。林美人忍不住道:“官家,您可弄疼臣妾了......”
郭敞松开手,看他的动作,似乎是要摸摸林美人的脸。然而在手即将碰到脸时,他又收了回去...忽然就觉得没意思了。
草草完事之后,宫人进来收拾。王志通瞧瞧觑着官家,见官家依旧冷着一张脸,暗暗叫苦!还当林美人如今正得宠,能有些用呢,结果就这?
与此同时,王志通心里甚至觉得官家着实是越来越叫人不懂了——这是与高婕妤闹别扭了吧?一定是与高婕妤闹别扭了!问题是,这闹别扭的缘故实在让人说不出什么来。什么叫做高婕妤答的太好了?
高婕妤那样懂事,那样进退得宜,难道还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