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这是柳善善活这么大以来,亲眼目睹的,最血腥的画面了。
空气中飘荡着猩腻的血气味,同时却又混杂着晚间从周围人家飘出来的晚饭香气,和镇集周围卖的各色小吃味道。
不久前还人来人往、欢声笑语的小道,这会儿已经空无一人。
尸体趴在地上,他身上穿的衣服都被啃咬得破了个大洞,伤口周围的一圈黑乎乎的,像是焦了。
同时,这也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真正,清楚地意识到……魔物究竟是什么。
是会带来死亡的一种东西。
是会在瞬息之间,夺走一条鲜活生命的东西。
柳善善大脑空白了一瞬。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关键时候,反应有多么的迟钝。
等她回过神来,想要再去追寻那团黑乎乎魔气的行踪时,早已不知它究竟去了何方。
“是故意的。”
一旁的四师兄忽然出声道。
柳善善愣住。
“这位老伯,应当死了有半个时辰了。”他目光落在尸体上,声音平淡,“这魔物早就杀了他,却故意在人多的时候将他扔了出来,兴许是想制造慌乱,也兴许是……在挑衅。”
挑衅?
她很快明白过来,挑衅对象必然是……澜仙宗。
小镇在澜仙宗宗门山下不过数里的位置。
这魔物做出这般引人注目的事情,大概是想借机告诉澜仙宗,纵使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它们想杀个人也是同捏死个蝼蚁那般简单的。
他又道:“想必早有准备。”
柳善善轻声道:“也就是说,我们一时半会,是没法快速找到那魔物的吗……”
若继续让它潜藏在镇子中,还不知接下来还会有多少人会遭殃。
柳善善的脑袋里浮现了好几张脸。
烧垃圾的符修,凿壁偷光也要夜读的穷书生,腿脚不好的李婆婆,养了一堆胖猪猪的王奶奶。
她忽然就不想回宗门了。
攥住拳头,心中充满愤慨,看向四师兄:“不行,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今晚我就要留这儿了,蹲一夜也必须把那个鬼东西找出来!!”
话音刚落,余光就见一坨黑乎乎的东西,飘浮在半空中,缓慢倒退着,倒退着,倒退了俩人的跟前。
定睛一看,竟是方才快速溜走的那坨魔物。
提溜着它缓缓往回退的,不是别的,正是四师兄的……那把灵剑?
看它动作,似乎有些卖力,哼哧哼哧的。
之前溜得比风还快的魔物,这会儿在灵剑的桎梏下,竟半点也动弹不得,像是被封印了般。
柳善善:“?”
她下意识扭头看向四师兄。
他刚不是说,这魔物是故意的吗早有准备吗?她以为……早有准备的话,应当不会那么轻易被抓到才对。
结
果就一句话的功夫,魔物就被他逮过来了?
还是被……他的剑逮过来的?
以及——
她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更压根不知道他的灵剑是何时去追魔物的。
四师兄抿了下唇,淡淡解释道:“它虽早有准备,却大概是没料到澜仙宗的弟子恰好也在场。”
柳善善:“……哦。”
原来如此。
她的视线忍不住落在了那魔物的身上。
它长得黑乎乎的,没有身躯四肢,更没有脸蛋五官,从头到脚都是头发,像是头发成了精,大团大团,海藻一般,干枯毛燥打了结,足有成年人半个身子那般大小。
此刻,整无力地向下垂着,随风微微飘扬。
乍一看丑得这般吓人的魔物,柳善善心内满是悚然。
可为了克服心内的害怕,她的目光始终定定落在它身上,半天不肯移开,看了会儿后,忍不住出声问:“它……”
“已经死了。”四师兄道,“死在被抓回来的路上,是只低等魔,想来,派它来的魔族,一开始就没想过让它活着回去。”
柳善善听得怔怔然。
低等魔?
派它来的魔?
所以说,宗门外面的世界究竟得有多可怕啊!
离澜仙宗最近的兰水镇,本应当算是这大片平民区域里,最安全的地方了。
可竟也有遭遇这类不测的危险。
从未想过,普通人想要活着,竟然是一件这般不容易的事情。
她本还想说点什么,却听四师兄忽然道。
“我已向宗门传音禀告了此事,宗内长老马上便会派弟子前来守镇除魔。”他望向她,道,“我们先回去吧。”
柳善善又看向了地上的老伯。
他的亲人在刚刚闻讯赶了过来,此刻正肝肠寸断地趴在他的尸首旁边哀声恸哭,还有其他年轻些的人匆匆赶来,带着白布,和抬尸体的木担架。
似是过去并不常经历这些事,镇民脸上除了哀痛、恐慌,还有满满的茫然。
这些人,甚至不知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更不知道,杀死刘爷爷的鬼东西,究竟长什么样。
很快,刘爷爷的尸首便在一片噪杂声中,被这些街坊邻居带走了。
她本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无论是于刘老爷爷,还是于他的亲人。
她似乎都只是个再陌生不过的人。
柳善善忽然想。
现在的她,似乎还是太弱太弱。
弱到连对上同宗初级弟子,都未必有十成十的胜算。
又谈什么再多的事呢?
俩人回了宗门。
返程路上,四师兄骑的仍旧是那匹枣红色骏马,柳善善则骑着她矮矮的小灵兽。
俩人并肩往回赶,一路都没人说话。
直到回到了归剑峰,回到了他
们所在的住处,在柳善善进门的前一刻,方才听到四师兄喊住了她。
她疑惑回头。
他在无边的夜色中,看了她许久,然后出声同她道:“早些休息。”
于是柳善善便朝他挥了挥手,并且笑了笑:“好的师兄,你也是!”
回到屋子里,洗漱完了,柳善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想起四师兄方才说的话,心里不由哀叹。
他嘱咐得真对。
她根本没法好好休息。
闭上眼睛,便能看到不同的身影,不同的脸,一一从眼前闪过。
最后定格在脑海里的,是刘老爷爷,趴在血泊里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