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白绒睡醒时,方还觉得太阳穴有些隐隐作痛,精神似乎有些不佳,之前遇到槐魑后,白茸大概去了解一些中幻术的后遗症,头痛记忆模糊是最为普遍的后遗症了。
可是,昨日是极为普通的一天,唯一一件特别一点的事情便是,白茸在桃花林遇到了那个叫做张霜如的音修。
白茸问袖里绯,“昨天遇到的那个音修,是不是有古怪?”
袖里绯说,“感觉是有点奇怪,但是我什么都没看出来,他身上也没有妖气。”
白茸嗯了一声,她确实也什么都没察觉到,但是她第六感一贯很灵验,不过如今也只能勉强把这不安压了下去,顶多下次离他远一点。
宗门大比只有三个月了。白茸如今体内灵气极为充盈,她性子坐得住,修为上升得十分之快,袖里绯叫她下月底试着冲击一下筑基,失败了大不了等着参加下次大比。
白茸心道她都还不定活得到下次大比,三年后她就会被那冷血的男人一剑杀了。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今日,她在那本“飞光”剑法中找寻了一招心剑。心剑,顾名思义,是凭心而动,以心而发的幻剑。
剑修整体实力强横,但是普遍不擅长对付幻术,心剑这一招便就是专门用来给剑修抵御幻术的。
她实在有些怕那些形形色色的幻术了,倘若能学会心剑,至少被抓入幻境,袖里绯不在手边的时候,不至于任人宰割。
好在这心剑的修行方法竟写了足足十页,还算详细。
白茸翻到最后一页,见那剑谱主人竟还潦潦草草在旁批注了一行,“爷都写了这么多,再学不会那是什么蠢货,出去便别说是学了我的剑,丢人。”
白茸,“……”她似乎有点隐约明白,袖里绯这臭脾气是哪里学来的了。
她默默在心中乖巧叫了声师父早上好,便开始继续细细按照剑谱记载学习。
白茸潜心学习了一日,终于摸到了一点小小的窍门,能用心发出一道透明的微弱剑气了。她只觉精疲力尽,精神力量损耗太多,只觉得头都有些昏昏的。
白茸去了一趟医馆,刚打开门,便感受到氛围极为不一样,大堂内坐着的每一个人神情都凝重。
“据说,那六盲蛟元神已从锁妖塔内逃脱,但是还尚未离开青岚宗。“
“如今,楚掌门已经打开了宗门结界,不漏放一人出去,外人也不允进来。“
“宗内正在逐峰排查弟子,估计很快也会来丹阳峰了。”
白茸寻了处座位,默默坐在一侧听故事,随即便听有人叫她名字,“白姑娘。”
白茸一看,竟是那张霜如,他修长的手里握着一把折扇,悄声对白茸说,“似乎是正在说那脱逃的妖物的事情。“
祝明决正在忙着,她见到白茸,便给她塞了一杯甜酪浆。
白茸在吃食上还是个宝宝习性,不吃茶,不吃酒,就爱喝一点甜甜的饮品。
白茸便
抱着酪浆,乖乖坐在人群中,边喝边听他们讲事儿,张霜如和她挤在一起,也认真听着。
一个剑修道,“千年前,那妖王麾下三名大将,凑巧被封印在了三大宗门。”
“六盲蛟呼风唤雨,能肆意引起巨大洪灾。赤音鸾,边鸣啼飞舞边吐出能焚毁一切的烈焰,那厚土蜈更为可怖,能在地下日行千里,引发地裂山摇。”
周围修士都在议论纷纷,“从未见过如此凶兽。”
“好在如今妖蛟只是元神出逃,躯壳尚还在控制中。”
白茸举手提问,“那妖王又是何种妖物呀,是不是更为凶险。“
这经常在医馆的少女模样生得极为惹人怜爱,雪白秀丽的一张脸,性子又极为安静乖巧,大家都喜欢。
很快便有人回答,“据说,千年前的那位妖王,原身其实并非妖物。”
白茸极为意外,“不是妖,那是什么,为何会成为妖王?”
那剑修摸了摸头,“这……我便也不是很清楚了。”
温濯正巧转动轮椅从室内出来,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据说,非妖非人非魔,超脱于三界之外,身份特异。”
“只是现在,他们那一族的血脉似已是彻底断绝了。”甚至,他们的存在,业已成为了秘典中的禁忌。
温濯为何会知道这些?不过这些事情实在是离白茸太遥远又陌生了,她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这般听起来,那三只妖怪应该是很厉害的妖怪了。
袖里绯给她传音道,“我方才想起。千年前,我与我以前的主人,似乎也遇上过一场妖界入侵人间的叛乱。”
“我忘了主人是隶属什么势力的修士了,也忘了主人在与何种妖物搏斗了。只记得,主人用我在那妖物身上足足钉入了一百二十道剑气。时间太久,我记不清楚其他细节了。”
白茸很理解,剑灵和人完全不同,剑灵的生命几l乎无限,即使换了主人,剑也还是剑。等以后她陨落了,袖里绯依旧会存活,会回到剑阁中沉睡,继续等待自己的下一任主人。
她弯唇,给袖里绯传音,“到时候,我也给你在剑魄空间中留一些纪念物品,希望你以后还记得曾与我相识过一场。”
袖里绯,“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你好好修炼,随便活个几l百年不成问题。”
白茸还没回答袖里绯,却见张霜如用扇骨轻轻敲了敲她的凳边,“第一次听说如此奇闻轶事,贵宗氛围真好,有这般可以交换信息,一起说说话的宝地,我们宗门大家都各自为政,很少有交流。”
白茸对他心里本还提防,可是见他大大方方出现在医馆,祝明决和温濯都没觉得他有什么问题,还熟稔地谈起自己宗门,心中稍微放下了一分,便也没再刻意躲得太明显。
她真是太香甜了。
是发自灵魂的香甜,对妖物的吸引简直不啻于明火对飞蛾。
好想就这样化回原身,将她死死缠绕起来,拖回水下的巢穴,再独自慢慢享用。
这便是他们的本能,对自己中意的猎物,便会留下满身的标记。
张霜如含着笑,轻声问,“白姑娘,某初来贵宝地,恰与白姑娘有缘。等日后,这妖物问题解决了,白姑娘有空了,可愿意领某,一起同游青岚宗?()”
这一次,他的瞳孔极为正常,白茸没看出任何异常,她缓缓放下积蓄的心剑剑气,还是没太热情,“等有空,便可以。?()?『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有了这句回答,言灵既成。
张霜如深深呼吸了一口她的味道,三颗瞳孔几l乎都要忍不住兴奋地冒出来了,妖物和虚伪的人不一样,面对本性极为诚实。
少女衣衫下,雪白纤细的锁骨边,不知不觉,已经浮现了一朵淡淡的金色三花瞳烙印,随即又缓缓消失。
白茸见张霜如俊俏的脸上含着奇异的笑,眼尾挑了一抹淡淡的红,看她的目光极为奇怪,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怀疑自己今日脸上是不是沾了什么脏东西。
见天色已晚,她也喝完了那杯酪浆,于是便起身去看温濯了,如今,她但凡有空,每日便都会来医馆看望他,陪着他说说话,温濯说有她在身边陪着,难受似乎都能缓解几l分。
他既这么讲了,白茸心软耳根子也软,自然便答应多陪他。
眼见少女纤细的背影消失了,张霜如脸上笑意也陡然消失。
他收好折扇,走出了医馆。
丹阳峰山多水,他走到桃林,在一处小溪边停下,原本潺潺流动的小溪竟然被止住了。溪水下,陡然浮现一只半透明的巨大水母,生着数只触手。
“今日,让你收集的元神如何了?”张霜如问。
水妖瑟瑟发抖,匍匐在地,一言未发。
竟是一无所获。
张霜如眯了眯眼,“要你们有何用处?”
水妖颤抖着道,“那位大人的气息覆盖了青岚宗全境。”
尤其对于他们这些水妖,是躲不开的血脉压制。他们便连行动都难,遑论下山继续去收集人类元神了。
张霜如冷笑,“他既继承了王的尊贵血脉,如今却自甘堕落,为人类行事,肆意屠杀我辈,又有何可惧。”
“况且。”他轻轻晃了晃折扇,“都这么久了,他也没有发现我。”
想必因为沾了低贱的人类血统,血脉也早退化了。
他感应了一下赤音的位置。如今,赤音已从潮梧飞速来青州,到时,待他们会合,便可再去金阳宗,将厚土也解放出来。
他如今只有元神,躯壳还被锁妖塔下的剑阵压制,功力尚不足全盛期十分之一,如今对上沈长离估计毫无胜算。但是,等赤音到了,情况定然便不一样了。
清珞峰,水心阁。
今日,沈长离没有来用晚膳,只有楚复远和楚挽璃两个人,楚挽璃显然不高兴,对着一大桌子菜,随意吃了几l筷子便说自己吃饱了。
楚复远淡淡道,“长离最近有要务在身,哪里能有那么多时间陪着你,我看,是我把你惯太厉
() 害了。”
楚挽璃不高兴道(),“就是一顿饭而已?[()]?『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能花多长时间。爹爹你上次说今年便筹备我们的婚事,到现在还一点消息都没有,我看爹爹你压根就不关心女儿。”
楚复远道,“等你先筑基再说。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修为,配得上人家吗。”
楚挽璃道,“怎么就不般配了。合籍又不看修为的。”
楚复远没再在这话题上多纠结,他径直问女儿,“问你一件事情,那日,你在锁妖塔,是否见到了六盲蛟?”
楚挽璃肩膀颤了一下,她想起自己那一日闯入锁妖塔深处,见到的那可怖深渊,她咬着唇,“我没看到。”
楚复远盯了女儿一瞬间,“你这些日子小心一些,不要乱走,妖蛟元神出逃,恐附身于人。”
楚挽璃道,“哥哥还在山上呢,他定会保护我。”
楚复远叹了口气。
楚挽璃是楚复远的老来女,他的夫人生完楚挽璃后便去世了,楚复远这么多年也没有再娶,如今,他唯一放不下的便是楚挽璃。
沈长离天赋卓绝、心性坚定,无论样貌还是才干都是男人中的顶尖。虽说身份复杂,可是他既已不打算再回俗世,那便也不成问题。
楚复远思索着,等处理完这六盲蛟的事情,他便预备对沈长离正式提起此事来,看看他如何答复。
等楚复远走了后,楚挽璃小心翼翼问心音,“你说,不会被发现吧?”
心音道,“我已经给你抹除了所有痕迹,无人可以发现,你放心。”
楚挽璃小声问,“那现在,我需要出去寻那六盲蛟吗?他在何处呀?”
心音说,“它的元神无法化形,只可能附身在某个人身上。你这段时间多出去走走,我可以帮你探寻到他的妖气。”
要修补玄天结界,六盲蛟的妖丹极为重要。楚挽璃必须让此妖心甘情愿将妖丹奉上。
所以,六盲蛟还不能立刻被抓到,必须给他们留下相处时间。
可是,那六盲蛟借着楚挽璃的血逃脱封印后,却并没有来找楚挽璃了,反而不知所踪,心音也不懂为何剧情到底是哪一步开始偏离了。
沈长离尚在青岚宗,他的感应实在太敏锐,数次甚至让心音心惊肉跳。这个男人,是天道点明过的未来的最大变数,外表看似清冷,实际性情却极为偏激疯狂,难以琢磨。
它如今用尽全力,也只能堪堪遮掩住那六盲蛟如今附身的修士与楚挽璃身上的妖气。
其他的,便都无法多做半点了。
作为天道使者,他们对这个世界的影响是有限的,甚至能与楚挽璃透露的情报也是有限的,并不能为所欲为。
*
小苍山,寒池里。
他如今对心魔已司空见惯。
白茸越来越乖顺,坐在男人紧实有力的腿上,面颊埋于他胸口,“夫君就喜欢绒绒这般吧,喜欢绒绒眼里只有夫君一个人。”
沈长离由着她肆意作乱。
() 直到她仰起一张小脸,雾蒙蒙的水润的眼眸看着他,“绒绒知道的,夫君只要被绒绒这样看一眼,便能……”
男人只是懒洋洋闭着眼,不说话,也不否认。她仰脸,又朝他线条优美的唇贴了过去。
没贴上,虚影已再度消失,被他随手震碎。
池子泛起一圈淡淡的涟漪。
今日,沈长离在寒池中多待了一个时辰。
起身时,他神情已恢复了冷淡。
他披衣而起,小苍山的雪竟悄无声息化了大半,一线淡淡的晨曦从山巅透出,竟已时至卯时。
青纱帐幕被晨风卷起,室内放着一个卧榻。
他更完衣,灼霜道,“今日,山下似在探查妖蛟。主人要亲自去看看吗?”
沈长离看向远方,眸底泛起的浅浅金芒如今方才淡去,“去。”
从昨日开始,便连那妖蛟的气息,似乎也被强行遮掩了。
真是越来越有趣。
为何从昨日才开始遮掩,是怕他发现了什么?还是需要给那被附体的人留出余地做什么呢。
灼霜与沈长离重新建立起剑魄连接时,感觉到的便是刺骨的余疼,这个它熟悉。这次,却还有一点它不懂的奇怪感觉,主人神情却丝毫未变,依旧镇定。
楚挽璃正在葭月台边候着,委托傀儡与沈长离传信。
晨曦下,一地雪光碎落,高大的男人乌发微湿,白衣下微露出了一点清瘦平展的锁骨,眼角眉梢还残余着一点点慵懒肆意的情态,与平日的寡淡迥然不同,清冷中透着一点难言的性感。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长离,忍不住瞧着他看。
沈长离淡淡问,“有何事?”
楚挽璃心酥酥的。
“爹爹想请哥哥下山帮忙探查。”她道,“宗门已经开始探查妖蛟了,如今已三日,只找到了几l个可疑人选,都一并关入了水牢,但至今还未能确定妖蛟到底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