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位即将交替,夺嫡之事,事关大胤龙脉。他需要回京平复龙脉。
上京龙脉如今极为紊乱,黑云压顶,霍彦甚至都能隐约感觉到,莫说沈长离了。
他知道,对于沈长离,最重要的是什么。为了达到目标,他什么都能牺牲。若说他待人凉薄残忍,可是他对自己也如此,什么狠手都能下得来,并不双标。如此只能说,是性情所致,最好离他远些。
沈长离没否认。
霍彦远远眺了一眼,“你的信,又来了。”
这次,却是那只青鸟带来的,它停在青年宽厚的肩上。沈长离睁了眼,从它爪子上取下了信。
沈长离展开信纸,看完信,他指尖燃起一点半明半暗的白焰,将信纸燃尽。
他方才抬眼看向霍彦,“那白家道不愿退婚。”
他声线清冷,“说女儿对我一往情深,只愿嫁于我一人。”
确实深情,玉簪玉佩都亲手退给他了。
沈端知道沈桓玉对这门婚事的看重程度,没敢疏忽,便迅速把白家的意思又传了过来。
“你打算如何?”霍彦挑眉。
“他们敢嫁,我便敢娶。”他轻笑了声,他正好要回京,倒要看看,那白家能将什么嫁给他。
霍彦判断不出他这是随口说的,还是真的。
“以你的身份,你必是要娶亲的。”霍彦道,“你如今这般对白姑娘,她定然不再愿意嫁你。莫非你去娶别的女子?”
他垂着
浓长的睫,淡淡道,“又有何不可。”
娶谁都一样,有需要便娶。
霍彦叹道,“你这性子,实在是过于傲慢了。”
沈长离一言未发,视线投注到远山之外,不置可否。
霍彦知他性格,从来听不进劝,一意孤行到了极点,便再也不说什么。
不远处,雪地里浮现出一团红影,是一身红衣的楚挽璃,正御剑朝着葭月台而来。
霍彦朝着她的方向努力努嘴,沈长离无动于衷,眼都没抬,他不可能没看到。
霍彦说,“你莫非是真的对她心动了?和以前的你确是不同。”
那会儿,也不是没有女修非给沈长离表白,他生得高挑俊美,一身剑术出神入化,走到哪里都很惹人注意。
只是他本来就寡言,不喜这些事情,并且都到哪儿都不吝让人知道,他已有婚约在身,心有所属。
那时的沈桓玉,极为有耐心,极为隐忍,耐心地守着她,也守着自己,只等婚期到来的那一天,两人能完美地互相将自己交与对方。
沈长离淡淡道,“是吗?”显然并不在意,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楚挽璃已经踏着雪,欢欢喜喜上葭月台了,首先见着沈长离,“哥哥。”
见着霍彦也在,她知是沈长离好友,也亲热叫了声,“霍师兄。”
“怎么,我一个外宗的,你还叫师兄。你这真师兄,张口就是哥哥,有这种道理吗。”霍彦瞥了一眼沈长离,玩笑道。
沈长离外表看着冷冷淡淡的,没想到私底下竟也是吃这套的人,不知道以前白茸私下是不是也是这样叫他的。如今新欢也要如此是吧。
楚挽璃脸微微一红,“我一直就是这么叫的。”
她是楚复远独女,沈长离是楚复远唯一的弟子,又自小在青岚宗长大,比起其他师兄妹,她总觉得他们关系要近一些。
霍彦咳嗽了声,“这样,也行。其实呢,别人一般也是叫我霍大哥的。确实,比师兄听起来还是亲近一点。”
沈长离没抬眼,他向来是懒得管这些的,“爱叫什么叫什么。”
已经进入春夏之交的时候了,今日是个大太阳天,天热了,他较平日便会懒散一点。他性子其实沾点猫性,喜欢独处,寡言,冷淡傲慢,又琢磨不透的。
楚挽璃也在桌边坐下,见沈长离又开始不理人了,她便含着笑,叫傀儡再拿酒来,来招待霍彦。
*
这天风和日丽。白茸申请了一次进漆灵山。
如今,她修为上来了,在青岚宗的权限便也提上去了,进山的批准也很快被允许。
前几日,她在药铺买好了材料,托祝明决给她炼制了两丸筑基丹,收拾了一番后,便选了一个日子,带着袖里绯进山了。
因为楚飞光说,她是木灵根,选择在山林突破成功率会高些,漆灵山正合适。
温濯知道她要进山,给她做了不少丹药,还制了一瓶驱逐妖兽的
药粉,他对她很不放心,千叮万嘱,甚至想过要自己陪她一起来,白茸说没关系,有人陪着她,温濯这才勉强放了心。
楚飞光四处看了眼,“这漆灵山,妖气倒是淡了很多。”原来有许多妖兽栖身,他生活的那个时代,妖和人混居,人间随意可见高阶妖兽四处作乱。
没人的时候,楚飞光的灵魂印记会暂时从袖里绯中出来。
白茸如今也习惯了,笑着说,“确实,还算平静。”
她慢慢在山中走着,预备找一个好地方修行。
周围景色越来越熟悉,见到那个熟悉的洞窟口,白茸咬紧了唇,身体都不自觉战栗了一下。
那天晚上,便是在这里……
她小心地避开了那一处,朝着反方向走了过去。
不远处,路上却又蹦出了一只雪白的兔子,蓝眼睛,正停在白茸面前。
白茸呆了一下,她喜欢兔子……可是,之前在漆灵山与兔子的不愉快回忆让她有些心有余悸。
兔子竟然发出了声音,是一道清脆的少年声音,“你愿意收我当本命灵兽吗?”
白茸,“……”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楚飞光。
楚飞光道,“刚修行到能说人话的小妖而已,不用管,你今日还有正事在身,这事儿之后再说吧。”
他声音里带了笑,“你这体质,对妖兽来说,简直是个行走的万灵药。”也怪不得,会被那妖兽留下妖印。
白茸有些遗憾。其实她很喜欢兔子,喜欢撸各种毛茸茸,可惜现在实在是没时间。
她小声对兔子说了声再见,随后便继续朝山中走了。
白茸很久没有回到过漆灵山了,如今打量四周,只觉得恍如隔世。
原来眼中看着深不可测的深渊,对于如今的她而言,似乎也没有之前那般可怕了。
她现在有袖里绯和楚飞光陪在身边,可以自由地御剑飞行,还会用不少法诀。
走到下午的时候,她终于选中了一处水草丰茂的地方。
在一处山谷之中,瀑布下便是一处桃林,旁边流水潺潺。
她将驱逐妖兽的粉末撒在周边。
白茸盘腿坐下,吞了丹丸,便预备开始正式筑基了。
筑基,首先需要引气,循环丹田中的灵力,不断提纯,精炼,最后成功筑基,修炼出属于自己的气穴。
一路都很顺利,直到她体内,浅绿色的气穴开始形成的时候。
白茸身体忽然一颤。
据说,潜力越大的人,筑基时需要吸取的天地精华力量与耗费的灵力便越多。
她原本一直以为,自己灵根不纯,灵力不足,筑基也不会有多少反应,却没想到,自己这次筑基闹出来的动静竟然会如此之大。
她吃了筑基丹,来之前又刻意休息了几日调气,原本灵力该是够筑基了的,却没想到,那个气穴像是无底洞一般,她浑身的灵力都被抽干了,还毫无停止的迹象。
袖里绯
问,“这怎么办?”
楚飞光挠了挠面颊,思索了一下,“等等看吧,尚还在控制之中。”
将她体内储存的灵力搜刮一空之后,那气穴终于开始动念头,蠢蠢欲动,预备吸收之前一直藏在白茸丹田深处的那股霜白色的灵力了。
那股灵力极为精纯雄浑,完全足以提供她晋级需要的力量。
只是,白茸骤然开始痛苦起来,她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那股力量,痛得几乎□□,面颊发白,发上和面颊都开始结霜了。
一旁的楚飞光剑眉微皱,他伸出一只手,抚在她眉心上,随着他赤色的灵力注入进去,白茸面色缓和了下来,体温也开始回升。
可是,那股灵力很快反扑,他压制不住。楚飞光不了解她体内为何会有这种诡异又强大的力量,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气穴越发紊乱,白茸控制不住这般强大的力量,面色苍白。
“小茸。”楚飞光低声叫她名字,“清醒些,别放弃。”
白茸咬破了自己唇角,视线终于恢复了一点清明。
“嗯。”她声音沙哑,努力沉定,想强行压制那股灵力。
白茸周身旋起微风,地上野草开始疯长,桃林树上的桃花,竟然全提前绽放,开得灼灼动人。
一旁的水流却结了冰,以她为圆心,十里之内的气脉都开始紊乱了。
葭月台上,霍彦已经告辞了。
楚挽璃喝了不少酒,忍不住看向远方,夕阳西下,远处湖泊波光澜澜,像是一面巨大而平整的美丽镜子,从这里,可以完整看到青州二十八峰连绵的脉络。
她以前从不知,从小苍山眺望落日,竟是如此美丽。
葭月台从不留外人过夜,只是今晚,楚挽璃实在不太愿意离开。
沈长离低着眼,在安静地陪那只青鸟玩,不知他今日为何有这种兴致。
整个人卸下了平时在外的清冷傲慢,像是正在小憩的修长矫健的豹猫。
他细长的手指漫不经心抚弄着青鸟的羽毛,剑修的手指灵活有力,他很会寻地方,青鸟被服侍得极为受用,咕咕叫着,将羽毛朝他手指上蹭。
沈长离此时气质较平时很不一样,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如今的氛围,楚挽璃很是享受,视线一直停在他身上,这一瞬,她很想让自己取代那只青鸟。
既然沈长离没开口说让她离开,她知道他性情,对很多事情都不在意,于是唇角含了笑,就这样留在这里看着他。
鸟儿飞走了,夕阳下,高挑的白衣青年缓缓起身,看向了西方。
是漆灵山的方向。
那女人似是终于打算炼化掉他留在体内的元.阳了,凭她现在的实力,简直是找死。他原本懒得管,只是实在是不喜欢自己的灵力外泄那么远,见那片森林,都要结霜了,她闹出那么大动静,迟早惹一堆人过去。
强行炼化,也有可能直接爆体而亡。
“哥哥,怎么了?”楚挽璃惊讶道。
他没回头,室内流转出一道清光。随即,他身形一晃,已经消失了。
……
白茸盘腿而坐,因为体内灵力冲撞,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男人修长有力的手冰凉凉的。
“这便不行了?”男人狭长清冽的眼俯视着她,低声说。
她这般闭着眼睛,安静起来时,面容就没了倔强,会显得很乖巧。
沈长离视线将她扫视了一遍,看到她锁骨上微露的痕迹,视线微微停驻了一瞬。
白茸下意识朝那双手靠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白茸记得,楚飞光一直在她身侧。
见她如此乖顺,那人没再动她。
意识混乱中,白茸长睫微颤,终于痛苦地睁开了眼,依稀看见了一张清俊冷淡的脸庞,她声音又软又哑,喃喃道,“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