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2 / 2)

白茸倒是平静,拉着他袖子,安抚道:“无妨,无妨,莫气了。”

她将两人对话听在耳中,约莫也大概明白了,是一桩什么事情。

“你倒是有趣。”湟灼瞧着她面容。这少年面容虽平凡了些,但也算清秀,而且难得别有一种韵味,颇有些仙灵之气,是妖界很难得一见。她瞧着也挺喜欢,很想找九郁讨来玩玩。

“今日我还有事。”湟灼挑起尖尖的下颌,“要赶去王都觐见妖君,只是顺道来阴山玩玩,便不与你们多说了,下次见面再谈。”

“出去。”九郁已经拦在了白茸面前,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待赤衣女人消失之后,他方才与她解释:“我们两家世代联姻,所以我刚破壳的时候,莫名其妙就摊上了这么个婚约,只是我们从小便合不来……我也完全不喜欢她,几十年前,便已经央父王上湟水退了亲了。”

退亲后,湟灼来阴山依旧出入无人之境,趾高气扬,他烦不胜烦。

“我就算没有遇到你,也绝不会和她成婚的。”

白茸愣了一瞬。

“小木头,你以后嫁给我吧。”他忽然脱口而出一句话。

那一双清亮的眼却看着她:“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绝不会有二心。”

“之后,你想待在阴山,便可以待在阴山,想出门,便可以出门,我都不会阻拦。你若是继续行医,我可以帮你在阴山开一家医馆,你想行走人间,我政务不忙时,也

可以陪你一起。”

白茸对上少年漂亮的眼,一时愣住了。

九郁方才回神自己在说什么,白皙的耳朵都红了:“不行,方才的撤回,太草率了。你当没听见吧。”

她看着他,低了眼,竟轻轻说了个好。

九郁瞪大了眼,几乎怀疑起了自己耳朵,欢喜无尽,看起来似乎想抱住她,却又不好意思。

他匆忙道:“那,那什么时候?”

意识到自己或许显得太猴急了,他脸又一下红了,想解释自己没那么急。

白茸笑道:“先等等吧……待你传承结束之后,现在,我还不太想公布身份……”

她不想给阴山带来太大麻烦,现在,还是用男身更加方便。

九郁立马点头,与她各种说话,语气极为雀跃。

白茸静静听着,偶尔笑着点头,远目看向夕阳。

她想要的安稳、平顺、温暖,他都可以给她,又有什么不好呢。

*

九重霄上,天枢宫中。

大殿内,弥漫着安息香浓郁的气味。

正中供奉的那一盏往魂灯便分外明显。

白衣男人趺坐于往魂灯前。

他便是用这一盏往魂灯抽走了情丝,连带着与她的所有记忆。保存在往魂灯中的情丝几乎都被他燃尽了,无法找回。

他在此趺坐已有差不多五十年。

因为心魔日益加剧,几乎已经达到了反噬元神的地步,为此他开始使用化身,本体一直在此清心静养。

这一次,或许是因为化身的情绪波动,影响到了本体灵境,开始打破了他的清修。

待那双狭长的眼睁开时,他眸中竟然已经开始蔓延起了丝丝缕缕的魔气。

清明灵台瞬间被入侵。

他身上魔气越发深重,竟隐有暴起的迹象。

沈长离缓缓站起身,剑架上的灼霜自动跳回了主人手中。

那身形化为一道流光,亲自朝着妖界疾驰而去。

……

云溪村中。

大半夜,火光通明。

拿着火把的妖兵将小小的村子团团围住。

所有村民都被押解了出来。欢娘、兔大夫、黑熊,犬妖……全都被绳索捆住,站成了一排。

“你们私藏重犯,几度抗命隐瞒,知道该当何罪吗?”说话的是领头的仙官,华渚从九重霄下来,听说这事之后,想到自己以前领人搜过几次这村子,都被他们骗过去了,简直恼羞成怒,手压在剑鞘上。

欢娘站在最前边,猝不及防对上华渚一双凌厉的灰眸,被他身上戾气吓得腿都要软了,瘫软下去,被华渚一手给提了,轻笑道:“你便是那日那小猫妖,骗我骗的好玩吗?”

“我,我……”欢娘吓得哆嗦。

随后,她见妖群簇拥一个高挑的男人,瞧着气度非凡,地位很高的样子。

欢娘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在华渚手臂上就是

一口,他显然没料想到这猫妖还会咬人,疼得一时松了手,欢娘连滚带爬,爬到了那个男人脚边,想去抱住那双修长的腿求饶。()

她还不想死啊,想活着多吃点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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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没想到,小木头竟然惹了这样可怕的人,她一边呜呜替自己哭着,一遍想着幸好小木头跑得快,不然被抓了,不知会怎么被这些可怕的男人折辱。

自然是没碰到他半点,便被四五个妖兵拦住,又被华渚提着领子拎走。

他周身剑气破开了那张木门。

华渚威胁道:“问你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回答。”

“……是。”

“她在这住了多久?独居还是和人一起?”

“小,小木头是一年多前搬来的……住,是和小蛇一起搬来,之后也住在一起的。”

沈长离神情未变。

听到“一起搬来”“住在一起”“一年多”这几个字眼,他淡薄的唇线略微抿起,露出了个浅淡的笑。

等捉了她回来,她连他的卧榻都不配上了,只能在宫中当个最卑贱的婢女。

华渚看向欢娘,厉声道:“什么小蛇,人家没名字?”

欢娘吓得眼泪汪汪:“我,我们不熟,也不知道他名字,只知道,是一条小白蛇……”

沈长离没多纠缠这件事情。

她在这里居住至少有了一年。

看得出来,生活并没有多阔绰,家中并无多少值钱物什。只是女主人很是爱惜这个家,窗户上贴着窗花,屋内收拾得整洁干净。

因为年关将至,还有几幅写好了的红纸对联整齐叠在书架上。

有两间卧室,卧榻却都很宽大,完全足够躺下两人。

他漠然一点点看过去。

其中一件卧房,柜中放着有一套男子衣物,针脚细密,叠放得很整齐,看得出平时很是爱惜,只是因为走得过匆忙,忘记带了。

华渚眼风扫过,欢娘立马识相开口,哭丧着脸:“这。这是小木头给小白蛇亲手缝制的,我记得,缝了差不多半月,手指扎破好几处,小,小白蛇也很喜欢。”她不知男人问这个做什么,也只能如实回答。

沈长离没说话。

纤长的手指,叩住了腰间那个陈旧的白色香囊,拽下便掷在了地上。

那柜子已经燃起,连同那件衣物一起烧的一干二净。

烧完了,他心里丝毫没觉痛快。

眉眼反而越发冷沉。

“都拿下,关去引都地牢。”

“……那,还继续寻白姑娘吗?”

他已拂袖而去。

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宣阳俯身拾起那个香囊,小心收好,又叹息道:“人手不动,继续搜。各城镇驿站都保持戒严,有什么可疑人物,立马报上来。”

……

今日,正值湟水赤蟒家进宫觐见妖君。

湟灼很是激动,直到觐见汇报完后,方才小心翼翼抬起头来。

() 殿上高高坐着的男人,有一副相当清冽俊美的容貌,与之前听人描述过的样貌不同。()

这似乎是龙君的真身仙体,而非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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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高挑,面容略显苍白,冷淡气质里,却极有压迫感。

不急不缓打量她:“你便是阴山九郁的未婚妻?”

“是。”她单膝下跪,毕恭毕敬道。

说完后,被那样看一眼,却又心虚了,她不敢欺骗他,只能又解释:“回禀王上,只能算是前未婚妻。湟水五十年前,便已经与阴山退婚,所以,这婚约,如今……也做不得数。”

心中有些不懂为何龙君要问起她婚事,她也听说过这一位龙君的风流事。莫非,是想将她也纳入后宫?湟灼没有什么不愿意的,赤蟒能攀上龙血,自是飞升。

他若有所思,已淡淡看向湟灼:“从明日开始,沃河便划给湟水,封你为郡主,由你直接统管。”

湟灼简直怀疑起了自己耳朵,要被这天上掉下的巨大馅饼砸晕了。

湟水领土夹杂在镜山与阴山的交界处,其中沃河是两地交接地带,交战的前头岗,必争之地。镜山曾为此地与阴山交战过数百年,至今仍没有争夺出归属。

那一片地带土壤肥沃,灵气极为充足,生着数不清的至宝灵植,极为适合蛇蟒繁衍。

给湟水来管理,倒是确实是一步好棋。

他示意秉笔妖官记录。

湟灼忙叩谢:“谢王上赏赐。”

“湟水全境,此后愿为王上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这一晚,湟灼主动留在了妖宫。

龙君心情似乎很是不佳,她不敢直视他的眼,只敢跪坐在他腿边,不住给他斟酒,听宫人说,伺候他时,不允许说话也不允许主动动作,直到天蒙蒙亮时,或许是因为微醺,见他起了兴,湟灼刚想去服侍他,男人却已经站起身,扔了酒盏,沉着眉眼,一挥袖袍便走了。

翌日,湟灼入宫觐见,被封为了沃河郡主的消息,便传回了阴山。

简直是祸不单行。

阴山王坐立不安,想到龙君各种近来各种反常举止,又想到九郁与湟灼曾经的婚约,心中真是一个千回百转,苦不堪言啊。

九郁已经和他提了,他已经有喜欢的女人了,只是身份暂时不方便告知,待了这个年,便要成婚。

这边却忽然冒了个这种事情。听湟水的意思是,他们还愿意恢复婚约,到时候湟灼嫁过来,沃河自然也归了阴山。

沃河对于如今的阴山实在是过于重要。

龙君这一步,无异于把他们架在了火上烤。

阴山王左右为难,实在是愁得不知如何是好。九郁如今即将接受传承,实在是经不得任何打扰。

白茸正在华章宫的花亭里,坐在秋千架上,正在阅读膝上摊放的一本医书。

白衣少年轻轻从她乌发上拿走了一片叶子,热烈的眼神一直随着她。白茸朝他浅浅一笑。

自从她答应婚约

() 后,九郁待她便越发热情。纯情少年第一次谈恋爱,很拘谨又生涩,毛毛躁躁,显著特点倒是话变多了许多。

身边侍女春实和小虹正在八卦龙君的风流韵事,昨天他宫中对象似又换了。

白茸听了几耳朵,面上笑容缓缓消失了,她翻了一页书,继续八风不动地看。

九郁却道:“没想到这一位龙君,竟是这般人物。”

白茸低着眼:“和以前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九郁解释:“夔龙很忠贞,一般一旦动心了,一辈子都只有一个伴侣,公龙求偶时姿态都很卑微,为了争夺配偶,厮杀起来死伤都很正常。”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子嗣不旺,后来人丁调零。

天阙和神女的事情便是个很好的例子,天阙一生都没有后代。

白茸点点头。心道他是在人间长大,不知道有过多少女人,经验技巧多纯熟啊,自是和其他龙不一样。

至于姿态卑微,他以前找楚挽璃求偶的时候,也没见他姿态多卑微过。都是楚挽璃卑微。

她也着实难以想象他对人姿态卑微的样子。

夜间,她沐浴的时候,低着眼,唇抿得发白,用力擦洗过自己的胸口,腰,腿……所有他狎昵过的地方。

……

清晨,妖宫之中。

男人披衣而起,乌发披散在肩上,沐浴后,又吹了一刻钟晨风,方才觉得略微舒适些。

他结实光滑的胸口上,有一道约莫三指长的深深伤痕。多年前,他便是从这里,亲手取出了自己的半颗内丹。这么些年,这具身体伤痕累累,这个伤痕倒是也算不得什么。

已经过了两月,白茸依旧杳无音讯,像是蒸发了一般,遍寻不到。

白茸那日跑了后,他几乎再没合过眼,也没再回过一次别院。

那药粉不知是她用什么方子调配的,他如今依旧经常头痛欲裂,又开始频繁看到幻觉。

沈长离拒绝大夫再来诊断,也拒绝服药疗伤。

他唤宣阳来,没说什么。宣阳自然知他在想什么,将这段时间探查的情况一一汇报。

那日草丛中拾取的一片白鳞,经过查验,并非腾蛇鳞片,只是普通蛇妖鳞片。

阴山九郁已经回宫,道是他此前在北境修行,如今为了接受族内传承仪式方回宫,身边也未曾有符合条件的可疑姑娘。

宣阳汇报:“全界的路引都已经搜寻了一遍。没有任何符合条件的兔妖或者木妖。白姑娘应是化了新的假身份。”

沈长离漠然听着汇报,看不出到底有没有在听。

宣阳瞧着他苍白的面容,谨慎道:“上一次,应是因为仙君用了化身,未用本体现面,夫人未认出来。否则……夫人定然不可能舍得的。”

他重复了一遍:“不可能舍得?”

他看向宣阳,似笑非笑道:“她当真就没有认出来?”

当年,九尾狐幻化的他,她都可以一眼认出来。

认出来了,她给他下.药。

没认出来,便更可笑了。能在一个随便掳走她的陌生男人身下如此乖顺。

他道:“下月,也该轮到阴山使者觐见了,便宣阴山九郁来王都吧。”

他很平静,甚至饶有趣味的想,若是他提前把阴山九郁杀了,他们那正缘是否还能维持?一起去地下当一对鬼鸳鸯吗?

他看向远方,倏尔一笑,光影沉沉笼罩着,那一把清隽的眉目却显得极为冷酷:“那几只关在地牢中的小妖,找时间也拎出来晃晃。”

“她一日不出现,孤便一天杀一只,千刀万剐,看他们能撑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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