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茸依旧还处于一种恍然的状态之中。
她似乎没听明白那个妖医在说什么,脑子空荡荡的,喃喃重复:“有身子?”
几分钟后,她才勉强理解了妖医意思。
自从九郁被杀,她被沈长离带回妖王宫后,她的月信就一直不准,经常动不动几个月不来,来了后,一次能持续半月,之前在宫中的时候,红叶一直想帮她调养身体,但是收效甚微,后来去了王府,因为每日她要做的活实在是太多,也没有条件给自己调养,就由着它去了。
白茸迟缓地意识到,她好像确实已经两三个月没有来过月信了。
她自己也习过药理,她费力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手搭在腕上,给自己把脉。
随着感受到脉象,她的心一分分沉了下去,她的脉象很虚弱,但确有滑脉之相,反复确认了两三次,依旧是如此。
滑脉圆润走珠,确是有孕之相。
她甚至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次怀上的,沈长离每次都要弄到尽兴为止,并且从未给她喝过避子汤。
妖医看她这样,摸了摸自己胡子:“小娘子自己会把脉,如何,是怀了吧?”
这妖医以前是一个高官专门养在府上,给府邸女眷看怀的,对这方面很有经验,一看她这模样,其实便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
白茸看向自己的的小腹,腹部总体依旧是平坦的。
她眸子依旧麻木,只是呆滞坐在那里。
没有欢喜,也没有悲伤,几乎没有多少情绪波动。
“我,我也不清楚……”她嘶哑地说,“或许是吧。”
“姑娘,你是犯了什么事被关进来的?孩子爹知道你有身子了吗,你想办法让他在外头托人打点打点,至少给你换个囚室,多少过得舒服些。”妖医旧话重提。
“看你这月份还不大,打头两月最危险了,你这应是头胎吧,你太瘦,怀不住,不看顾好身子,很容易小产。”
白茸呆滞了片刻,她想用手抚摸一下自己的小腹,可是她细弱的手腕被沉重的镣铐锁住,够不到自己腹部,只能作罢:“它爹爹……不在了,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了。”
妖医也明白了,眼光带上怜悯。
也是。
否则,一个男人怎么会让自己怀着孕的媳妇落到如此处境,多少都会在外奔走运作一下,这姑娘看起来文静秀气,也不像作奸犯科之人,却不知为何有如此重刑犯才有的待遇。
北狱分为三层,越往下囚犯犯下的罪行最严重。妖医是因为高官犯事后被抄家,他被牵连,因此也被送到了这里,没想到,会在囚室中遇到一个这样漂亮纤弱的女人。
“明日便该提审你了。”妖医说。
“你最好小心一些。”他说,“最近林大人也随王上出征,如今掌刑的大人名周市,是出了名的狠心狠手。”
他想起那个叫做周市的酷吏和他手下折磨人的百十种花招,便不由得打起了寒颤。
“你还带着身子,这该如何是好啊。”他头疼地说,“不然,你直接往上汇报一下,或许孕妇可以有些宽宥。”
按照妖律,孕妇确实可有宽宥,非谋反重罪不收监,并且可以罪轻一等,他看起来,这姑娘入狱的时候应该也是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子的。
白茸呆呆的,摇了摇头。
“阿叔,可否暂时替白茸保密此事。”她嘶哑地说。
因为之前刚出刑过一波死囚,因此三层监狱很空,如今醒着的囚徒不多,白茸的囚室和妖医囚室正巧挨着,两人说话声音都不高。
她本能畏惧沈长离知道这个孩子的消息。
如今天亮了,一丝丝晨曦从地牢缝隙中费力钻了进来,照亮了这个阴湿的囚牢,地面上半干不湿,透着一点让人胆寒的暗红,有几缕不知是何种动物的毛发,混着残留的肉渣肉末,都黏着在这湿滑的地上。
妖医叫做温元,虽不知她为何要如此,但是还是答应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真的有身子了,这一日她格外嗜睡,昏昏沉沉睡了大半日。醒来之后,她腹中完全空了,只能费力去拿起了馒头吃,馒头太干了,她费力咽下了几口,只觉得喉口都干涸到发疼,几乎再难以吞咽。
或许是因为心理作用,今日她就开始感觉到一些身体上的反应了,都是孕早期的反应,而且很严重。她饿极了,本能的想吃东西,但是又克服不了想呕吐的欲望。
喉咙太难受了,怎么也咽不下馒头,她只能费力凑到那个画着狗的碗边上,像狗一样,费力去喝那里面的水,勉强滋润一下喉咙。
天牢中光线暗淡,几乎分不清楚白昼黑夜,白茸一直待在这里,被关了不知有多久。
偶尔有狱卒来提走囚犯,之后有的回来了,有的没有。
她逃跑,劫狱,打伤冒充官员,每一桩都是大罪。
白茸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好结局,但是她如今也不在意自己有没有什么好结局了,每日依旧过自己的日子。
北狱之中,原本关着不少囚徒,几乎都是罪大恶极之徒。
白茸生得漂亮,年龄又轻,许多囚犯经常对她口头骚扰,但是白茸从来都视而不见,来自男人的羞辱她承受过太多,这一点点她早就不当回事。
如今,白茸每日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极为嗜睡。
过了不知多少日,有人打开了囚笼门,漆黑的地牢中终于透入了一丝微弱的光。
宣阳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狭小的囚笼之中,方寸之间,那凌乱的枯草上,睡着一个苍白的女人,女人长而凌乱的黑发披散到了腰间,遮住了大半张苍白的脸,她正拿着一个馒头,低着眼,机械的往自己唇中塞。
不远处,一个囚犯正不怀好意看着她细细的腰,嘴中不断冒出污言秽语。这般年轻漂亮的女囚,在这种乌遭地方,会受到什么羞辱可想而之。
他不信王上不清楚,但他却心硬如此。
白茸像是没听到一样,姿势甚至都没
有变化,依旧慢慢地吃着自己馒头。
宣阳走近了一些,不动神色,手指剑出了一道剑气,那人说着说着忽然没了声音,才发现自己舌头不见了,满嘴血沫,只能惊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宣阳走到门口时,白茸方才发现他。
白茸抬眼看向他,那一双眼大而乌黑,目光倒是竟也没有什么变化。
”宣阳大人。”她柔软的嗓音沙哑了很多,因为手脚都被枷锁困住,因此没法给宣阳行礼,只能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宣阳在俩人周身设下了紧制,温和打量过她:“白姑娘,你可否愿意认错?”
沈长离是个绝不会容忍背叛的人,白茸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的底线,但是他还是留下了她,宣阳一直觉得,白茸对他是特殊的。
至少,若是其他人,宣阳可以断定,那人百分之百早已尸骨无存。
白茸低头:“白茸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背叛了王上,欺骗他,擅自逃走。”
她勉强扬起唇,露出了个虚弱的笑:“奴现在不是王大人的小妾吗。”
要说的话,她也是背叛王寿,如何会有这样的罪名?
宣阳不擅口舌,不做声了。
他沉默站了许久,见白茸依旧没有任何改变主意,或是认错的想法。
宣阳看她的眼睛,她那双眸子很暗淡,但是并不浑浊,她正低着眼看向自己的双手,眼中甚至多出了一点宣阳读不懂的陌生的东西。
宣阳知道,她并没有被改变。
她细弱的背被枷锁压得弯下,但是始终没有屈服。
宣阳深深看了她一眼。这种时候,他也不方便再说什么,只能朝着白茸欠身,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如今,沈长离正在前线。
离开王都半月,最前线的部队已经到了北境。
青丘位于妖境之北,远处便是一片皑皑白雪,天气明显降温了,周围不少不适应环境的士兵都裹上了厚重的冬衣。
沈长离正站在营地之北,看着远方,隐约能见到青丘的第一道防线。
他的幕僚辛云和近侍华渚正站在比他略后一步的位置。
男人身上只披了一层雪白的狐裘,其上没有一根杂色,或许是有意为之。他完全不畏寒。
他披着狐裘,面容略微苍白,但是衬得披散在肩上的乌发更黑了,漫天飞雪之下,整个人显得更为清俊修长。
即使是以容貌出名的狐族,也很少见到这样英俊的男人。并且,他身上气质完全不沾染狐族的柔魅,是一种清光一样的冰冷。
胡九率大军,他如今正立于塔楼顶,远远与沈长离视线交汇。
见沈长离丝毫没当回事,胡九视线阴沉:“龙君大驾光临,不妨看看,如今我身边是何人?”
赤音一身火红色的战甲,英姿勃发,正静默站在胡九身边。
她原定是要是被镜山送入宫,成为沈长离的妃子的,后来,她
不愿意(),临走反悔?()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跑来了青丘,如今成了胡九的左膀右臂。
胡九讥诮:“高贵的龙君,被自己女人背叛的感觉如何?“
沈长离毫不在乎,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赤音。
赤音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不知道,也漠不关心。
赤音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虽然知道,沈长离已经不是天阙了,但是,对着在这样相似的气息,她依旧只能避开他的目光。
这男人像是一抔冰冷的雪,没有感情,也没有温度。
他正在观察地形和局势。
胡九在青丘备战依旧,设置的防线长而坚固很长,要攻坚下来需要花费一段时间,沈长离原本预留了两月的攻坚时间,他习惯了短途奔袭,很少长线作战。
胡九和赤音都已经突破了渡劫期,两人修为和族裔血脉都注入了青丘内部有祖传的护山大阵,要攻入有难度。
他们本没有有预期,只是,却有另外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青丘外部的防线也比他们想象中顽强许多,这几日,甚至都与他们的大部队打了个持平。
战争持续了好多日。
某日夜间,辛云带着两个被五花大绑的狐兵走进了帐子。
辛云说:”王上,这两狐兵气息有些奇怪。“
沈长离视线抬起,只看了一眼:“这是仙兵。”他用的肯定句,而非疑问。
“怎会如此?”帐中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那两士兵自然不承认,都说自己是妖族,可惜两颗吐真丸下去,便什么都交代了,确实是天上来的仙族。
这就古怪了,这是妖界内战,为何青丘士兵之中会莫名其妙出现仙族士兵?
可是,即使服用了如吐真丸,这两个士兵也交代不出来为何会下界来此地。
“拉出去,凌迟了。”沈长离视线落回了手中羊皮纸,淡淡说。
既不交代,那也没用了。
辛云原本正要领命而去。
“龙君且慢。”正说着话,有一人掀开了帐篷帘子走了进来、
没想到,竟是一位温和俊美的陌生男人,男人眉毛和长发都是雪色的白。
正是若化在凡间的化身。
沈长离倒是也不以为意,若化却先行礼。
“不知神君这种时候下凡,有何贵干?”辛云有几分敌意。
若化资历很老,并且有神位,并非任意的仙界喽啰。在这种战争焦灼的时候,他忽然出现在这里,意味便很深长了。
若化道:“我是为神女之事而来。”
辛云愣住了。
沈长离倒是笑了。
可以让早早不理俗务的若化下凡,白茸面子倒是挺大。
“神君是不是弄错什么了?”他慢条斯理说,“哪里有神女?”
“妖界境内大部分神女祠,都已经被我派人烧毁。”
若不是他存了些念头,之后在神女像下羞辱白茸。
让她看看清楚,
() 这一世的她(),只能永远臣服在他身下?()_[()]?『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当一条百依百顺的狗,他一处祠堂都不会留下。
若化略微意外,但是仔细一想,也是情理之中,天上神明仙力高低与下界信仰和香火有关,甘木本体与合欢都衰弱了不少,若化没想到,这情况,竟与妖界祠堂被毁有关联。
若化保持了温文有礼:“龙君,神女虽然不在,但是若化此番下凡,便是为了寻找神女这一世化身。她叫白茸,身躯为合欢神木所化,灵魂由神女所赐,这个名字,龙君应该很熟悉吧。”
“神女三魂一魄为白茸魂,仙界的合欢神木为白茸体。因此,白茸也应属于仙界,应早早归位,而非继续在这苦海中沉浮。”
若化是第一次来妖界,过了数百年,妖界变化很大,沧海桑田,很多地方都变了,白茸的灵魂力量定然是被干扰了,若化循着莲花的指引,寻了很多地方,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白茸。
因此,听说龙君大军正在青丘压境,他又正巧在附近,若化便上前来一问。
沈长离饶有趣味:“她早已经被我占了,凭什么要给你带走?”
若化略微顿了一下:“我早早听说,龙君后宫美人无数,并不缺合欢一人。”
“确实不缺。”他懒散道,“但是,就算是我玩腻了的,也没有给别人的道理。”
良久。
若化叹息:“龙君可否告知若化,白茸现在身在何处?”
“我想见她一面,就算不带走,在龙君的监视下,与她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沈长离冷冷笑道:“她现在对你们有什么新的用处?”
他这句话问得刻薄冰冷,且一针见血。
若化顿了一会,没有回答。
沈长离问:“是仙帝的意思?”
“你回去告诉他,不可能。”他琥珀色的眸底浮现了一丝冰凉讥诮的笑意,不知道到底是对谁。
“送客。”
营地一片火光摇曳,满目肃杀之气,有人在唱家乡哀歌,祭奠牺牲的袍泽。
沈长离站在那朦胧灯火之中,只是静静看了会儿,沐浴过后,他没歇息,而是回了帐中,与几个近臣商议军务。
沈长离并不在乎这些仙兵,会议重点还是在护宗大阵上。
辛云对于阵法很有研究,他对于青丘的护法大阵十分有兴致,曾几次找沈长离讨要,说等攻克之后,想要拿来玩儿做阵法实验,沈长离只是笑了笑,便应了。
这时,又有人进了帐篷。
沈长离原本很不耐烦,但是没想到,竟是清霄。
他静了一瞬,叫大家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权当事情没发生。
清霄是冰海中的一只老龟,已经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沈长离生在冰海深处,其实他从蛋中破壳出来,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青姬,反而是清霄。清霄自己无儿无女,一辈子对夔龙尽心尽力。
清霄是看着沈长离长大的,也一直期待他飞升之后可以替全族报仇。
() 后来他在仙界烧毁龙骨,清霄为此事哭泣了整整几年,骂他是孽障,后来,时间久了,时间能冲淡一切,他后面却也想开了,毕竟龙骨也无法复生,沈长离在仙界所作所为,已经算是给全族出气了。
后来,得知沈长离愿意来妖界继任龙君位子,清霄便也在两月前赶了过来,如今也随着军一起来了青丘。
清霄其他事情都不操心,唯一操心的,便是他的子嗣问题。
夔龙如今就剩他一个,沈长离不开枝散叶,早早生出一些后代,之后族裔如何发展繁衍下去?
“少主今夜又独宿?”清霄环顾了一下帐篷,失望道。
只有沈长离合几个近臣,都是男人,眼见要熄灯,不见任何婢女伺候。
以前他习惯了叫沈长离少主,现在也没什么改口,沈长离也没有刻意去纠正他。
其实,沈长离他接受这些妃子,大家都觉得定然是为了子嗣。
沈长离后宫妃子都正值韶华,他自己也很年轻。
按照他临幸宫妃的频率,按理说,早应该有不少子嗣,宫中却一直没有过任何动静。
清霄十分担忧:“少主,在子嗣方面,你应更上心一些。”
他没抬眼,漫不经心说:“还要如何上心?”
周围几个臣子都笑了:“王上好艳福。”
沈长离是他从小看大的,其实以前清霄就担心过这件事情。
他少年时代的时候,和他说,他认定了一个女人,以后非她不娶。
公龙和人类女人很难有后后代。好在没有换骨的时候,沈桓玉有一半人类血统,和女人有后代的概率不低。龙血可能被稀释,生下来一个普通人类甚至都有可能
但是换骨之后,他等同于完全是纯血龙类了。他非要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其实等于是自绝血脉。好在他转兴了,现在也愿意接受妃子了。
“早知道,便应带一个妃子随军。”清霄絮叨。怕沈长离看不上这种军中的婢子。
沈长离都忍不住笑了。
白日打仗行军,晚上还要去睡女人。这一整日就没有能休息的时候?
他敷衍地说:“迟早会有。”
“等孤回宫,以后夜间便更频繁一点。”
清霄犹豫着,还想说什么。
清霄觉得很奇怪,他正当盛年,身体又没问题,妃子也都是高血统的妖兽,他找沈长离宫中侍卫问过,他临幸妃子之后,从没要过避子汤,妃子更不可能自己偷偷喝。这么久,三四个孩子都有了,为何嫔妃肚子都毫无动静。
他其实怕是有什么问题,才导致没有怀上,有点想让妖医给宫中所有人都做个检查。
沈长离的耐心已经到了尽:“清霄,你是不是管太多了些?”
他已经提前预判了清霄要说什么,对华渚不耐烦说:“你去找个女人来,今晚送我帐中去。”
华渚也完全不问要什么女人,直接走了。
清霄知道沈长离耐心已经
耗尽了,只能悻悻离开。
李默原本正在卡绘制舆图,他性格安静沉稳,见氛围松弛了下来,反而想起一事来,这段时日,在王都的幼弟李疏月对他提起过很多次这件事情,李默听到今日若化和沈长离的对话,想起了此事。
他倒是没料到,王上和那个叫白茸的女人,竟然有这样一段旧情,沈长离对自己女人一贯很好,这样把她直接扔进了北狱,显然十分罕见。
他斟酌了片刻,开口:“关于白茸一案,臣寻思,可否从轻宣判?毕竟,最后并未造成实质危害。()”
“她只是个人类女人。?()?[()]『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幼弟多方求情过,加之李默一直也不提倡重刑。
自从白茸被抓走之后,李疏月想了很多办法,想过要如何把她救出来,只可惜,他甚至还想过要求劫狱,其实这种时候,沈长离在外行军,事态紧急,监狱看守都不会那样严格,只有白茸的监管如此严格,倒是完全出乎意料。
帐中安静了一瞬。
“本就是王寿府上的逃奴。”沈长离似笑非笑,狭长的眸子看向他,“跑了,不按法规处理,莫非要徇私枉法?”
李默低声说:“臣并无此意。”
他细长的手指微微弯曲,敲了敲案几:“孤一直听说,你有个幼弟?以前曾在人间走失,并且,他现在的住处,就在王寿邻边。“
“你弟弟,和白茸,是不是早是旧日相识了?”
李默硬着头皮说:”谈不上旧日相识,只是略微认得些。”
“墙头马上,倒是一段好缘分。”沈长离语气轻巧,甚至还含着几分笑意,听不出多少不快。
“只可惜,那罪奴只有一个,孤已经把她赏赐给王寿了,她怕是还没学到同时伺候两个男人的本事,你幼弟来迟了一步。”
李默不由胆寒。
好在,之后沈长离并未再谈论这件事情,而是回到了军务上。
他性格极为敏锐,多疑,心机深沉且喜怒无常,虽然有雄才大略,但是显然是一个可怕的暴君和独裁者。
李默畏惧他,但是也只能心甘情愿为之所用。
正在这时,宣阳的传音到了。
沈长离没有避讳李默,叫宣阳直接说。
听完汇报之后,他唇角缓缓一扬,视线却看向的李默:“还不知悔改?”
看来,还是苦头没吃够。
“白茸喜不喜欢孤赏给她的那一只碗?”
宣阳安静了一瞬:“应是喜欢的,白姑娘用了。”
沈长离唇角浮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下次回去,让她当着孤的面表演一下。”
白茸总是可以轻易挑起他的火气。
他情绪其实波动不大,但是方才那一场和若化的谈话,已经足够激起他的情绪,可惜白茸现在不在手边上。
“她到底要如何才会长记性?”他似在喃喃自语。
他要让她知道疼,吃到教训,这辈子都乖乖的,老老实实匍匐在他脚
() 下。
“明日便把她抬出去,先游街三日。”他说。
李默也愣住了,嘴巴张开了一下,但是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让整个王都的妖民都看看,王寿府上低贱的逃奴,到底生什么模样。”他冷道。
一旁墙壁上的火光跳动,他清俊的面容被映照得格外冷酷。
……
得知白茸那一日从府上跑出去后,王寿很是紧张,原本他这段时日忙得脚不沾地,这一日把事情都推掉了,在家仔仔细细反复思索这件事情,他看管不力到底占几分责任。
倒是没想到,他还在紧张着,却听小厮通报,碧翠来了府上了。
王寿现在还在忧心忡忡,其实没有多少接待碧翠的心思,碧翠便好整以暇,在他客厅落座:“兄长是否有烦心事?”
王寿只能叹息,把白茸的事情说了一遍,碧翠若有所思。
她问王寿:”那女人现在在何处?我过去看一看。”
王寿喝了一口茶:“被关在了北狱呢。“
”我现在到底有些琢磨不透,王上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王寿说。
碧翠喝了一口茶,笑着说:“王上不会喜欢她的。”
天阙以前喜欢神女,因此在她们眼中,最有竞争力的无疑也是从仙界来的韶丹,而非这个人类女修。
只是,听说白茸做的事情之后。
碧翠也没想到,她胆子竟然会那么大。
“当真是个祸水。”好在,她想,已经给她打了奴印。之后,沈长离定然不可能看得上她了,其实她倒是不怎么怕白茸受宠,只是……沈长离确确实实是临幸过这个贱婢的,虽然怀孕概率小到几乎没有,但是一旦撞上了……
人奴原本不配生育,她更不配生沈长离的孩子。
公龙和女人很难孕育孩子,以前所有混血龙都是由母龙与人类男人所生,沈长离便是如此降生的。
碧翠轻轻摇着扇子,眸光微微变化:“兄长和那贱婢,平日和谐吗?
王寿苦笑连连:”我连碰都没有碰过她,如何让她怀孕。”
得知白茸和沈长离的关系之后,王寿避之不及,视她如毒蝎,哪里还有敢去碰她。
碧翠若有所思:“我去见见这婢子。”
白茸依旧在狱中。
宣阳这段时间没来了,来过几个嗓音尖细的阉人:“白茸,你是否认错?“
白茸嘶哑着声音说:“我不认为我哪里有错。”
“我不过一直遵循他说的话。”
到底还要她做到哪一步?
她不懂。自然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小太监阴恻恻说:“你自己好好在这里想一想。”
每一日,都会有这样的人过来问白茸话,白茸不知道自护该说什么,索性干脆完全不说。
直到这一日,北狱进来了一个极为美艳的女人。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蔻丹,像是美艳的美人蛇。
白茸见到这个美艳妖娆的女人,想起那日他衣袖上的蔻丹,一阵反胃,又开始想沤酸水。
每一次,沈长离强迫她的时候,身上都带着别的女人的记号,
白茸不知道是否是有意的。
他就是要看她的痛苦,想击垮她所有的尊严,让她变成一具折断了羽翼,行尸走肉的尸体。
碧翠在她的囚笼前止住了脚步。
看向苍白细弱的白茸,眸光中带着怜悯。
她视线若有若无扫过她的后腰:“给你一个忠告,你既烙着奴印,最好就不要生育了,否则,生下来的孩子,天生也是为奴的命。”
“我见你是哥哥的小妾,便来与你说这话。”碧翠柔声细语,“我瞧着你,生得也算工整,可惜太过于糊涂,做了这般不该做的事情,我可以替你在哥哥面前美言几句,让你减轻刑罚。”
她的视线在那个画着狗的碗上扫过,带上了几分轻蔑。
随后,又敏锐扫过白茸的动作,她下意识护着自己的腹部,碧翠也是女人,女人对女人的这些细微到甚至自己都不知道的动作都有敢接。
白茸已经痛苦到几乎麻木,但是依旧没有松手。
奴隶的孩子,只可能还是奴隶。
这种情况下,白茸就算生了孩子,以后也只会是她孩子的绊脚石。因此,她若识相,最好就压根不要打生什么孩子的想法。
“我叫碧翠,现在在宫中为妃,原身是腾蛇。”她轻言细语。
白茸木然点了点头。
知道她是沈长离的妃子,是高阶的妖兽血统,以后定然也会生下沈长离的其他孩子,想到这,白茸克制不住打了个寒颤。
沈长离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孩子,都会遗传到他的血统,因为母亲也是高血统的兽,这些孩子出生便很强大。
而她的孩子,遗传了她的人类血脉,说不定会在监狱里出生,和她一样地位卑贱,命运凄惨,从小便遭受无尽的折辱。
像她一样,从小便被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欺负羞辱。
她自己尝过,知道这样的滋味有多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