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丽想了想,对周凡冬说:“会不会是你太敏感了?我都说了,做任何事情,不要自己先心虚。”
“可是——”周凡冬顿了顿,看向昏死过去的江烬,问道,“他怎么了?”
“挣扎得厉害,断了两根针头,只能先弄晕了。”
“那正好,这房子就不能待了,带他换地方。”周凡冬小声嘟囔,“这事儿要是被人发现,联盟法庭非得判死我们不可,一定要小心。”
汤丽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等咱们儿子以后进了‘那个地方’,联盟法庭算什么。”
“八字没一撇呢!”
“那现在怎么办?承儿那边还等着换血,送过去都得一天一夜,没时间耽搁了。”
“……你先把他关着,我得去查一下监控。”
汤丽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跟着周凡冬走了出去。
两人前脚关上地下室的门,下一刻,被绑在手术室的江烬就睁开了眼。
或许是刚才汤丽给他打了镇定剂,又或许是接二连三的冲击令他大脑空白,总之,他看上去并不怎么惊讶于眼前的一切。反而平静得过头。
江烬已经十分清楚状况了。
六年前,周凡冬和汤丽把他从福利院接回来,第一次抽他的血时,他们说是为了做检查。
事实上,他们是需要用江烬的血,来给他们的亲儿子周以承救命。
在江烬以前,他们已经用同样的手段,“领养”了四个孩子,但周以承的病不见好转,只是徒劳地拖延死亡的期限。
直到他们带回了江烬。
那时候江烬并不知道自己的血液特殊,既是致命的武器,又是救命的良药。
连研究了小半辈子“异能血脉基因”的汤丽也很意外——他们只用江烬的血给周以承输过一次,周以承的病就好了。
不是逐渐好转,而是一夜痊愈。
那时候的汤丽和周凡冬自然是高兴的,他们抱着江烬喜极而泣,也曾为江烬做了不少作为感激的事——给他买新衣服,为他亲自下厨做菜,准备一些小孩子喜欢的玩具。
但随着健康的周以承慢慢长大,夫妻二人对养子也就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了。他们留下江烬的唯一理由,就是观察周以承的身体,是否还需要继续输血。
幸运的是,周以承的病没有再复发。
而不幸——对江烬来说不幸,对周家来说却是幸运——的是,周以承今年十八岁了,眼看着就要上大学,却在体检的时候,被医院通知需要去做深度检查。
周以承被“请”到了一个秘密机关的研究所里,好吃好喝地隔离了起来,等待做检查
汤丽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全世界知道异能血脉的人少之又少,只有联盟政府的部分部门以及特殊机关才了解。汤丽则是这些人之一。
她知道,十八岁正是异能者觉醒的多发阶段,所以这个年纪的孩子在做身体检查的时候,医院都会悄悄地帮他们添加一项“觉醒潜力指标”。
然而每年,全世界能够被检测出来有这项指标的,千万人里未必有1个。
现在,他们的儿子被检查出来了。
一旦被盖章认定为有觉醒潜力的异能者,周以承未来毫无疑问将会站在金字塔的巅峰,享受最好的福利,获得最高的权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连联盟政府里那些高官也得对他们点头哈腰。
显然,周以承的这项指标并不属于他自己,而是他血液里所包含的,江烬的那部分。
汤丽一直知道江烬的血脉有觉醒潜力,只是她没料到,这孩子的异能潜力竟然已经强到可以通过血液转移给周以承!
她不打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所以她决定换血。
和医院里正常的手术换血不同,周以承现在正作为“极有潜力的异能者”被隔离保护在特殊机构里,汤丽没有那么好的条件给他做手术,只能用简单粗暴的方式了。
哪怕今天要把江烬的血抽光,汤丽也不会犹豫一下。
他们根本就是要他死。
江烬想,他们要用他的命,来给自己的亲儿子换一副健康强健的身体以及一个光明美好的前程。
“恨吗?难过更多,还是愤怒更多呢?”
耳边突然想起这个声音的时候,江烬以为自己听错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那人用一副循循善诱的口吻说道:“你现在可以许愿,是杀了他们一家三口,还是干脆主宰世界?什么都可以哦。”
路迩说得很轻松,而且他也知道,这本小说后面的剧情本来就是江烬黑化后杀了养父母一家。
现在由他来办,不仅可以帮江烬完成心愿,而且江烬身上的天道光环也不会因此消减。
多么一举两得。
但江烬却没有说话。
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路迩没等到他的回答,又催了一声:“虽然我更希望你选择主宰世界,这样一来我能得到更多的力量。但如果你只是希望我救你出去,也是可以的。”
人在遭遇重大危机和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所能激发出的欲望是最强烈的。这时候无论江烬让他做什么,路迩都能从中获得不少的甜头。
可惜,江烬什么愿望都没许,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完蛋了,他想,他真的完蛋了。
他好像被那个中二病传染,开始幻想一些有的没的。
直到汤丽和周凡冬火急火燎地打开地下室,要把江烬转移出去,路迩还是没有得到江烬的第二个愿望。
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江烬和他以往碰到的任何人都不同。
但路迩还是觉得离奇,他是第一次遇到不爱许愿的家伙。
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不管说什么都不吃亏,以前随便来个人,都恨不得把三个愿望变成三十个,来跟他讨价还价。
偏偏这个江烬,倔驴一样。
不知道什么毛病。
怪不得是书里的大反派呢,真是个不讨喜的人。
监控被破坏了,这意味着肯定有人守在房子周围。周凡冬不敢赌,赶紧和汤丽一起,把江烬重新塞进车里。
路迩一路跟着他们,一点都不急。他反而开始好奇起来。
江烬要用什么方法怎么自救呢?
很快,路迩就大吃了一惊。
江烬用了一个最蠢的方法。
他跳车了。
盘旋的车道根本不足够让他安全落地,他这一跳,直接滚下了山。
坐在前排的周凡冬和汤丽都震惊了,忙踩刹车,但也已经来不及。跑去看的时候,江烬的身子已经远得看不见,连他砸落在湖面的声音都远得听不真切。
汤丽和周凡冬同时叹了一声:“唉!”
他们当然不是难过于江烬的死,他们只是觉得,可惜了这样好的血包。
“本来还打算换完血以后给他点钱,让他后半辈子不愁吃喝。现在他自己跳车,那就不怪我们了。”汤丽接受得很快,转身上了车。
周凡冬也只是说了句:“夜晚就是这样,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他重新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一会儿,汤丽说:“你慢点开,就算山道没车,也要注意安全。”
周凡冬冷汗涔涔,苍白着一张脸说:“刹车……失灵了。”
下一刻,砰的一声——
路迩站在高处,望着那辆失控的车一个猛子栽入岔道。
虽然死不了,但这夫妻俩怎么也要断几根骨头了。
夜晚就是这样。
路迩想,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呢。
-
夜晚的湖边总给人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好像有无数冤死的亡魂滞留此地。
路迩这辈子第三讨厌的东西就是鬼。
他觉得它们黏糊糊的。
好在这是个没有鬼的世界。
他盘腿坐在湖边,捡起小石子轻轻砸出一圈又一圈涟漪。
距离江烬掉进去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
为了避免耽搁太久,把江烬给耗死在湖底了,路迩只能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叹了一声气,颇有些咬牙切齿地往前迈了一步。
“你这次最好能许个够大的愿望。”
噗通。
他跳了下去。
路迩这辈子第二讨厌的东西就是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