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头撞到了,我看看。”邹长青放下方子,这是叔父开的,应该并无不妥,便卷着衣袖摸了摸那位病人的头。
齐少扉乖乖由着摸。
邹长青摸完了,也并未有什么不妥,自言自语说:“也是,五六年前受的伤,想必已经长好了……”
岑越:……
“大夫您帮我们看看,这药材和药方对的上吗?”岑越从怀里掏出个鼓囊的油纸包。
今天出门,木匣子不好带,他把里面药材都捡了一样包着。
这个邹长青没问题,当即是说你放桌上我瞧瞧,一遍念着药方一遍对药材,“……甘草、白术、熟地这些是补气血的药,对着没问题,陈皮木香……咦,多了两味,一味天花粉,这个是清燥热,属寒性,黄柏也是,这两味没在我叔父开的药方里啊。”
“谁改动方子了?怎么抓药还乱来。”
岑越本是仔细听着,听到后头多了两味药,当即心里一沉,脸都黑了。邹长青说完抬头才看到那小夫郎黑着的脸,当即觉得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岑越先问:“这两味药混在其中,会不会对阿扉身体造成不好影响?”他冷静了下,不知道这多了两味药材的药,阿扉喝了多久。
老太爷和阿扉娘在世时,杜氏不敢伸手,刚去世,杜氏怕是谨慎小心也不敢,那用药长一些就是三四年……
“倒是没什么相克的,就是让减了几分药性。”邹长青看着方子说道。
一个补气血,调理内在,都是温补的药材,加上两位寒性的,只能说前头药性减少几分。
岑越一听,没相克就好。
“不过——”邹长青看向病人。
岑越着急,“不过什么大夫?”
“你家相公今年多大?”
“十九。”岑越说的是正岁,“虚岁二十。”
邹长青面色正直,问:“你们行房事可顺畅?”
岑越:???
齐少扉也是懵懵懂懂模样。岑越见这年轻大夫虽然像是个实习生,但不会无的放矢的,当即说:“我们并未行房事……”他说到这儿,略有点明白什么了。
他家大崽!岑越急忙忙看向大崽。
齐少扉看的坐直了,小心问越越怎么了。岑越一脸难受,全是替他家阿扉的,不会吧……
“他虽是伤了脑子,神志如稚童,但身体结实高大,该有的躁动……”邹长青含糊过去,他见这夫郎神色,也该是了然了。
岑越默然,正替大崽伤心,“还能治好吗?”
他家阿扉脑袋还没看好,又添了一处坏的。
齐少扉是成人身体,虽是小孩思维,但身体本能应该是健康的,岑越和齐少扉过去日子同床共枕,他早上睡醒还会有身体自然反应,但齐少扉从来没有过。
岑越:!
他家阿扉太惨了。
“咳咳,没你想的那么坏,这药清热泻火的,又不是断子绝孙。”邹长青看这位小夫郎满脸痛心,当即是安慰了句。
齐少扉还不知道怎么了,就去看越越。岑越听大夫这么说,问了句真的吗,喝了好几年呢,早上也没个动静。
情急下,话都直白了许多。
“喝久了是心平气和些,清心寡欲,但不至于我说的那般,就是时日真的长了,可能对这些就不在意了。”邹长青说完,添了句:“还是别喝为好。”
岑越松了口气,摸了摸阿扉的肩膀,太好了太好了。
“已经断了有半个月了。”
“还要开点别的药,治一治吗?”
岑越二连问。
邹长青拿不定,只说先断一断药,这药也不是好东西,别乱喝了,本来脑袋伤着还没好,别整的药性乱了,伤了身,要是实在不放心了,可以喝点参茶,需是一点参须,泡着喝就成了。
“大夫说得对。”岑越答完,脸上是杀气腾腾。
邹长青见这夫郎是才知道,想必药方子掺两味药的是别人,又看夫郎气大,忙说了句:“病人似孩童,可能活泼了些,但也不能下此手段,你还是要同长辈说明白的。”
岑越磨牙只笑了笑,没说什么。这位小邹大夫心地倒好,想人想的不坏,都往好处想,以为家里长辈给齐少扉多添两味清心药,是觉得齐少扉活泼精力旺盛,才让安静安静。
呵呵。
齐老太爷、齐老爷肯定不会,尤其是齐老爷,那么看重子嗣血脉,就俩儿子,说句难听的,齐少扉是傻了但能‘传宗接代’,齐老爷咋可能自断他的孙子辈。
这手法只能是杜氏了,下毒杜氏胆小不敢,添两味没毒的清心药,要是被发现了也能含混过去,要么否认不是她,要么就说混错了,最不济就说想要齐少扉安神静养。
杜氏巴不得齐家就齐少修一个孩子呢。
岑越谢过小邹大夫,就是最后听小邹大夫说叔父去世,他医书浅薄,另相公脑袋上的伤,怕是无能为力时,岑越都没多少难过了——
刚都难过、气完了。
“大夫多少诊费?”
邹长青摇摇手不要了,他也没给人看病,也治不好,哪里有脸面要诊费。岑越却正色说:“邹大夫耐心,帮我们夫夫解决了大事,应该给的。”
“那、那就给十文吧。”
岑越便付了十文,并未多给。邹长青见状也坦然接下了。
这边队伍后头没人,岑越本是要走,想起卖药材这事,问了下邹大夫,荣和堂还缺不缺药材,他家是做药铺生意的……
“药堂药材事宜都是有陈掌柜操办,我没听说过缺药材。”邹长青好心,又添了句:“其实荣和堂的药材自来有药商供应,我叔父在时就是那几家,从没变过,你说的药材都是药性温和,很是多见,荣和堂是不收的。”
要是稀奇或是少见一些还行,再或是药材炮制的要上乘。
邹长青刚听是青牛镇的,问了药材产地,还是桃源乡,那是桃花镇底下,他们荣和堂的药材也是多出自桃花镇、柳叶镇两镇,既然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药材,药性上差不多,犯不着买生人的。
“要是价钱低了——”邹长青说到这儿,有些后悔说快了,尴尬小声说:“陈掌柜主采办,你可能要请喝酒还有去怡红院坐一坐……”
“谢谢邹大夫,邹大夫好人。”岑越道谢,也给了实话,“我们药材少,就不必劳烦陈掌柜了。”
邹长青顿时舒了口气,要是他刚说价钱低,这夫郎再去请陈掌柜吃喝,到头来没做成买卖,岂不是他的错?
他也不会营生,以后还是少插口为妙。
岑越同齐少扉出来,齐少扉些闷闷不乐的,岑越正想事情,没注意到。
低价卖陈掌柜肯定不行,请客吃饭喝酒一条龙,再去妓-院,那应酬费用算下来,没多少可赚的盈利了。再说齐家的药材有可能就这一次两次,犯不着和荣和堂做生意——就是长久了,那开头利就压得太低了,加上路上辛苦,等于说不赚钱的。
齐少扉憋不住了,手拉了拉越越的衣袖。
岑越一扭头,看大崽憋着一张苦瓜脸,当即惊讶,“怎么了?也没给你开药,不用喝苦药的。”今个什么药都没开!
齐少扉凑过去,贴着越越,像个粘人精一样撒娇说:“越越~”
“……好好。”岑越被阿扉这模样逗乐了,好笑说:“怎么了?是饿了吗?我带你吃好吃的。”
齐少扉一听好吃的先是高兴了下,又憋了回去,可语气是开心的,也没什么弯弯绕绕心思,一股脑说:“阿扉和越越最要好了,越越不能对别人好。”
“我没对别人好。”
“越越对那个大夫笑了。”
岑越:……小孩子醋劲还挺大。
“我那是客气有礼貌的笑,人家小邹大夫帮了你我大忙了,要不是人家,你啊。”
“阿扉怎么了?”
你可能就当和尚了,一辈子清心寡欲没什么世俗欲望。岑越心里说,大崽还是小朋友不能理解这么高深的东西,面上说:“你就身体要坏,现在好了,没事了。”
“那阿扉不该生气的。”齐少扉反省,一脸‘阿扉坏’。
岑越忙哄说:“我们阿扉最好了,邹大夫也没生气,乖啊,要不要吃糖葫芦?”
“要!”齐少扉立刻开心起来。
小孩子就是很好哄的。
中午饭还是在外面吃的,等两人一手一串糖葫芦,一手拎着糕点,高高兴兴回到巷子里小院时,已经是晌午过后了。小院里有了位面生的中年婶子,应该是王掌柜请来做饭洗衣的。
院子就留三人,王掌柜也没在。
岑越还未问,有个伙计先说全了。王掌柜带人去找城里的药材铺子,看能不能有门路把药材卖出去。
“你们吃了吗?”
“吃了郎君。”
岑越点点头,说:“那我和阿扉先回屋睡会午觉,你们自便,要是王掌柜回来了,他有什么事再找我们。”
伙计应了下来。
岑越和齐少扉就回屋睡午觉,在院子时这个点早睡着了,现在人困得不成,阿扉脸上神色都是迷迷瞪瞪的,要是这会有人哄,肯定几句话就把人领走了。
两人到了屋里,刚一躺下人就睡着了。
府县里。
岑越早上带齐少扉前脚出门,后脚王掌柜就坐不住,点了人手跟着他,一部分留下来看货,赶着马车先去荣和堂。岑越和齐少扉是靠腿走,还吃了早饭,磨磨唧唧的慢了些到。
王掌柜在荣和堂碰了个一鼻子灰,才知道邹大夫去世了,如今是他侄子小邹大夫坐堂问诊,不过听陈掌柜话里语气,多是轻视小邹大夫,还有以前跟老太爷打交道,有几分面子人情的林掌柜换成了陈掌柜——
这个陈掌柜他知道,以前也见过,那时候还是在林掌柜身边学做事,又插手学了记账、做做跑腿的功夫。
没成想如今陈掌柜做了主事,林掌柜回家了。
荣和堂内里争斗如何,王掌柜不知道也不想打听,反正如今这位陈掌柜是个铁豌豆,脾气硬也大些,起初还成,听他说是青牛镇来的想卖药材,态度一下摆起来了。
……
唉。
傍晚时,王掌柜带人才回来,奔跑了一天,除了荣和堂,杏林堂也去了,难不成要去许家药铺子吗,这才能赚几个钱啊。
实在没法子再去试试吧。
王掌柜是一路叹气进了院子,见院子堂屋点了灯,问伙计郎君和三少爷回来了没。伙计回话:“晌午过后就回来了,在屋里睡觉——”
“唉。”王掌柜听了又是重重一声叹息,原以为三郎君同其他夫郎还是有些不同,胆子大,也能管得住人,大事小事分得清,可如今一看,到了府县第一天就带着三少爷玩了半天。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药材想卖出去,即便是他豁出脸皮不要,求爷爷告奶奶,也没什么门路,靠三郎君一个夫郎,也是太为难了。
三郎君也没来过府县的。
如此一想,王掌柜调整了心态,觉得不该有太大期望,当初老太爷想在府县开门路都没办到,没事没事,还有的时间。
再不济,便宜出了货应该是成的。
岑越和齐少扉早早醒了,吃过了大婶做的饭,就是寻常面条配着菜,齐少扉只吃了一小碗,岑越一看就知道,大崽是不爱这位婶子手艺。
确实是寻常了些。
“明日给你做好吃的。”岑越说。
齐少扉高兴,乖乖吃饭。不怪岑越宠大崽,谁家孩子谁心疼,齐少扉就是不爱吃了,也不会闹,更不会嚷着要他做饭,就是少吃些。
“三少爷,郎君。”王掌柜从外头进来见了礼。
岑越说:“辛苦了,先吃饭吧,锅里有热的,吃完了再说。”
大婶是住这条巷子里的,下午饭做完收拾完就回家了。没办法王掌柜一行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岑越也没多留婶子,让先回。
锅里有饭,王掌柜等人吃饭了,伙计洗洗锅碗而已。
这点小活还是能干的。
等一行人吃过饭,灶头里还烧了热水,等夜里供三少爷和郎君洗漱。堂屋点了蜡烛,王掌柜汇报今日出门事宜。
岑越听王掌柜说荣和堂、陈掌柜,也没打断,一直到说杏林堂——
“……他们倒是要药材,不过开的价简直不是低可以说,根本就是想齐家药材白白送他们。”王掌柜说起来就动气。
岑越问了价钱几何,听王掌柜报数,他们送多少货,价钱、成本,王掌柜没瞒他,岑越知道的,此时不由笑了声,“那人家还心善,还知道给咱们刨去了路费。”显然是讽刺。
王掌柜听出来了,三郎君年轻气盛,倒也理解。
“杏林堂像是混不吝,说不进去,荣和堂则自持大店,也不缺东西,所以两家都不成。”唉。
岑越见王掌柜满面愁容,当即安慰说:“府县里老字号买卖十几二十年不变,招牌打下来了,药材供应人家是老合作了,犯不着为了咱们两车货跟老合作商伤了情面。”
“再说药材地都是差不多来自桃花镇,咱家的货,王掌柜凭良心说,同人家两家药铺的药材比,能上乘几分?”
闻言,王掌柜是更苦涩了,摇摇头说:“咱们的不如荣和堂,不过跟着杏林堂倒是不相上下。”
岑越:……那拿什么打。
这不是安慰了,这就是扎心了。王掌柜又叹气。岑越:……
“价太低了,咱们跑一趟不划算,肯定是不能跟杏林堂交易的,人家知道荣和堂瞧不上咱们的货,是捏着咱们的,跟那边再谈,都赚不了多少。”
最后能有个不赔本吧。杏林堂压得狠。
岑越当没看到王掌柜苦大仇深的脸,继续说:“明天去找许家药铺,问问那边,价钱你也别报太高了,有的小赚就成——”
“对了药材别全卖完,这几味留着我有用。”
“还有府县里,零散卖药材不会被抓吧?还是要交税?”
王掌柜面对一系列问题,还愣了下,只想说,三郎君怎么知道许家药铺的,他刚才没说这个啊。
看来三郎君今日也不是光玩了,也打听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