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建强自打得知闺女将于明天下午到达军区,便一夜没睡好。
他被安置在军区招待所,过往的宿舍早已换了数轮新主人,他躺在招待所的床上辗转难眠。
一早起床沿着招待所跑了几圈,屋里床上的被子仍被顺手叠成豆腐块模样。出门前,他仔细理了理衣裳,上到衣领下至裤腿,走到楼下,看到一面巨大的正军容镜子,立马又检查一番,最后蹲下身掸了掸鞋上本不存在的灰尘。
十多年不见闺女,再沉寂的被岁月磨平棱角的心也忐忑不安起来。
在会议室里等待的功夫,竟然比过去当兵执行任务,亦或是失忆后在他国苟活更加让人不安。
毕竟自己是个失踪多年的父亲,没有尽到抚养孩子的义务,在她心中应当是模糊的,不负责任的,他甚至担心闺女会不会恨自己,怨自己,可这些都是应该的,他有心理准备面对闺女的任何态度。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苏建强布满伤痕粗茧的手攥了攥衣角,整个人一动不动盯着进屋的年轻姑娘。
阳光跟着推开的屋门洒了满地,也扫过苏茵的脸庞。
鹅蛋脸,浓眉大眼,模样顶好,苏建强看着年轻姑娘,盯着她那双和小时候相差无几的漂亮杏眼,看见眉宇间苏家人的模样,和自己像了几分。
“茵…茵?”干燥的嘴唇一碰,只觉得嘴唇打颤,喊出这名字都艰难。
苏茵其实已经不太能想起父亲的模样,当年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时自己才几岁,时间久远,可这会儿看到明显沧桑已久的中年人,小时候的回忆瞬间闪现,父亲和爷爷长得有七八分像,尤其是浓眉大眼,是苏家人特有的硬朗,就这么一瞬间,苏茵便认出了父亲。
她渐渐走近,心潮起伏,爸这个称呼尘封太久,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苏建强看着当初的小丫头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人已经从到自己膝盖处到现在只比自己矮半个头,瞬间红了眼眶。
父女俩小心翼翼又略显拘谨地坐下,苏建强到底经历太多,很快镇定下来,慈爱地看着闺女,第一句话便是:“我对不住你们。”
苏茵被这一句话闹得眼眶中包了一团泪,只忍着没让泪珠往下掉,终究是唤了出声:“爸…”
“哎!”苏建强虚眯着眼,泪水濡湿眼睫,“好,茵茵,爸回来晚了。”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知道闺女肯定过得不太好,可还是问出了口。
苏茵抬头看着老迈的父亲,笑着道:“过得挺好的,真的。”
“跟我说说这些年家里的情况…”知道闺女是宽自己的心,苏建强心里发酸,他得听闺女亲口说。
——
门外,顾承安掏出香烟递了一根给郝团长,两人各自吞吐着白烟雾气,站在走廊看着蓝天白云,纷纷感叹。
郝团长被尼古丁刺激地眯了眯眼,对老战友的遭遇唏嘘不已:“造化弄人啊,真是不容易。”
顾
承安吐出一团烟气,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却是一笑:“郝团长,至少人回来了,还父女相见了,总还是有件好事,总算是没那么坏。”
“是,你说得对!”郝团长展颜一笑,总算是郁结稍消,也看了看木门,喃喃自语,“还算是有好消息。”
屋里。
父女俩缓了缓情绪,苏建强仍旧怀着对家人的愧疚,呢喃道:“这些年你们受苦了,爸对得住国家和人民,就是对不住你们。”
苏茵看着多年不见的父亲,见他眉角一道伤疤,手掌一道深深的伤痕,双手沧桑老迈,不知道他这些年受了多少苦。
心下一酸:“爷爷奶奶没有怪过你,他们说你是个好战士。”
苏建强听到已经过世的父母,又是一阵悲恸。
等缓了片刻,他又问到闺女这些年的际遇:“茵茵,你肯定受了很多苦,是爸不好。”
“没有,您放心,姨奶奶很照顾我,后来我去了爷爷战友顾爷爷家里,他们也很照顾我的。”苏茵露出个笑容,让父亲宽心。
“你妈改嫁了是吧?”
“嗯。”苏茵提起母亲,顿了顿,又淡淡道,“她后面改嫁了,现在有了新的家庭。”
“那就好。”苏建强对媳妇儿也愧疚亏欠,改嫁了是好事,不然那年头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活不下来,“我也对不住她,现在过得好就行。”
“爸。”苏茵忍着发酸的鼻头,看着他黑黢黢,布满皱纹的手,“你这些年是不是很苦?”
苏建强笑着摇摇头:“不苦,爸日子过得挺好,现在挣了点钱,你个小丫头不要东想西想,都给你留着!你看,爸还给你带了小玩意儿。”
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盒子,苏建强递到闺女面前:“你打开看看。”
苏茵听着那句不苦,心里更难受,只垂着头接过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轻巧漂亮的手表,表盘嵌着一圈细碎的钻,闪着晶亮的微光。
手表背部一圈刻着英文字母,是当今世界最有名的手表品牌,不过苏茵并不了解。
苏建强打拼十多年,靠着血性和能耐在异国他乡拼出一番事业,带着人挖矿和M国人交易,挣的都是美元,这次与闺女相认,更是花了五百美元买下一块漂亮精致的手表送给闺女。
苏茵看着明显昂贵的手表,又盯着父亲看了看,就看到父亲慈爱地笑笑:“你不是还在念书嘛,得戴表,和你手上的换着戴。”
苏建强看到闺女手上已经有块表,显然如今日子过得不错,也安慰。
“谢谢爸。”苏茵吸了吸鼻子,伸手抚摸着手表,这是父亲送的礼物,不论价值如何,在她心里总是珍贵的。
苏建强送出去东西更欢喜,又低声提醒她:“下面还有东西,你拿出来看看。”
苏茵狐疑地取出手表,就看见装着手表的木盒子里还有玄机,一根红色的头绳静静躺在上面,不算很新,颜色不如崭新的鲜亮,可却是一尘不染,干干净净。
“我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