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下旬,天寒地冻,京市已经被积雪覆盖裹上一层雪白的银装。
临近过年,市民们张罗着年货,手里不是糕点瓜果就是花生糖果,再买上一两柄鞭炮和一副对联回家去,热闹又喜庆。
除了吉庆街的一处筒子楼。
筒子楼下围了不少人,看热闹的,劝架的,男女老少都涌了出来,甚至惊动了公安。
苏茵和贺刚匆匆赶来,现场已经有另外几家报社的记者,拿着照相机咖嚓地拍着。
抬头往楼上一看,苏茵惊了一瞬。
筒子楼四楼的阳台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双脚悬空,因为阳台极窄,也没法支撑身体,整个人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看起来随时会从四楼掉下来。
而她身旁两米远的走廊上站着一个男人,正怒骂着她,嘴里不干不净,脸上怒气横生。
来的两个公安同志,其中一个留在楼下观察情况,另一道橄榄绿的身影已经穿过楼道,爬上了四楼,正和这一男一女交涉。
周围的议论声不断,苏茵听了一耳朵,大概知道两人是两口子,便冲旁边的大妈打听一句,才得知具体情况。
“他们两口子经常吵架打架,天天没个消停的!”大妈住在筒子楼一楼,今儿刚买了年货回家张罗着过年的事儿,听到外头有动静忙跑出来看,就见到四楼的赵强和李秀娟两口子大打出手,边打还边互相咒骂。
那叫一个热闹啊,她劝了两句又回家抓了把瓜子出来,边磕瓜子边继续劝。
后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两人被邻居们拽开,一个头发掉了一撮,青丝散落在地面,一个脸上有好几道抓痕,看着颇为狼狈。
两人被分开后仍旧骂骂咧咧,蹬腿要打架,周围人不停地劝,最后混乱中,李秀娟竟然是不知怎地就翻上阳台了,嚷嚷着不活了。
这一出,把公安和妇女办的人都惊动来了。
不光如此,大妈看见好几个带着照相机的记者也来了,和苏茵说话的功夫突然想起来这是记者,还悄摸理了理衣裳,捋了捋头发。
贺刚拿着照相机随手拍了两张,苏茵在记稿本上刷刷地写,又打听两句一人的情况,就听到楼上公安同志的呵斥声。
“你们两口子屋里事闹成啥样了?你不准再骂了,你快下来!”
一天天管这种家长里□□屁倒灶的事儿,公安同志心烦哪。
李秀娟本就是做做样子,这会儿便也借坡下驴,颤颤巍巍翻过阳台落到地面。
热闹散去,众人还恋恋不舍地多看几眼,剩下几家报社的记者凑过去采访几句,便也各自离开。
苏茵和贺刚走在后头,既然危机已经解除倒也放松下来,看着面前正被街道妇女办主任批评的男人,刚刚蛮横的架势荡然无存,在气势汹汹的妇女主任面前还挺老实。
李秀娟正梳着头发,眼珠子一转朝着她男人的方向嗤笑一声,转眼看见京市日报的记者便来了精神。
趁着
公安同志教育完,自己男人正在被妇女主任教育的空档,把苏茵给拽到了角落,一副要爆料架势。
“记者同志,我日子苦啊。”
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苏茵原本以为要收工回报社了,这会儿又来了精神:“李同志,怎么了?”
“你是不知道,我男人和我们楼下的寡妇不清不楚的,你们报纸能不能给他们登出去?”
苏茵:“…?”
听着这事儿,苏茵回头看一眼正接受教育的赵强,又看了看正激情诉苦的李秀娟,她脸上倒不见悲伤,说起自己丈夫的八卦来甚至眉飞色舞,还一个劲儿催促自己。
“记者同志,你快写啊,都写下来。”
苏茵收起笔记本,这种家庭新闻确实登不了报,她指了指那头的妇女主任:“你找刘主任帮忙看看,我们报纸报不了这种事。”
报纸版面珍贵,自然不会轻易给家庭八卦。
她还觉得李秀娟有些奇怪,像在说别人的家长里短似的。
和贺刚收拾好离开,两人走出吉庆街时还谈起这两口子。
贺刚感慨:“这两人打架真是不得了,听说隔二差五打,公安和妇女主任都累了,不想来了,净折腾人。”
“我总觉得他们有点怪。”苏茵若有所思。
两人刚走出吉庆街没几步,却听到身后有人叫着记者同志。
回头一看,竟然是赵强追了出来。
“记者同志,你们这就采访完了?”赵强紧赶慢赶追出来,一副要申冤的架势,“我可有话要说啊。”
贺刚和苏茵面面相觑,就听他说道。
“我那媳妇儿是个不知道检点的,跟隔壁街的鳏夫有一腿!你们快写,写到报纸上去,让他们丢人!”
贺刚:“…?”
苏茵:“…?”
匆匆打发了赵强回到报社,杨友卉叫两个同事神色有异,以为真出大事了。
“怎么了?不会真跳楼了吧?”
贺刚把照相机放回原处,摇了摇头:“两口子打架呢,吓唬人的。”
苏茵放下今天采访到的无用的稿子,拿着搪瓷盅接了水回来,向几个同事说起刚刚遇到的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儿。
“啧啧,这两人把咱们记者当傻子呢!”鲁德华听得津津有味。
“是吧。”苏茵捧着搪瓷盅喝了半盅水,这才觉得手脚暖和起来,“我算是看出来了,咱们报社名气越来越大,也有人想拿我们当枪使,当成整治对方的工具。”
回到家里,苏茵在饭桌上和家人闲聊提前这事儿,不禁感慨:“我越来越觉得手里这支笔的分量不一样了。一个不慎就容易造成不好的影响。”
顾承安给媳妇儿夹了块羊肉,仿佛感同身受:“那可不,看看经济报怎么对我们厂的,要是咱们后来没查清楚,兴许直接破产了。不过你做得很好了,别想那么多。”
苏建强也宽闺女的心:“我发现你们报社算不错的,比其他的强。”
苏茵吃着羊肉,冬日里涮羊肉火锅吃最满足,全身暖融融的,她点点头,被热气腾腾的火锅热出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
“还得进步呀。”
兴许是发现妈妈兴致不高,小星星被爸爸喂着面条,眼珠子还盯着妈妈。
小嘴可忙,嚼吧嚼吧面条给咽下去了,立马叫着:“妈!妈?”
叫一声妈妈仿佛叫出了波浪形,奶声奶气地听得苏茵立马笑了。
“今天有没有听话?”
“发!”小星星点点头,嗯嗯啊啊地继续吃着面条。
苏茵摸摸闺女的小脑袋,拿起她胸前的口水兜给擦了擦下巴。
过年前二天,大年一十七,一家子住回军区那边了。这可把老爷子老太太高兴坏了。
吴婶麻利地收拾好两间屋子,苏茵和顾承安仍旧住顾承安原来的房间,苏建强住在一楼的客房。
星星穿着红色的棉袄,帽子上还坠着一个小毛球,不重,轻飘飘的,可爱极了。
“星星跟奶奶睡好不好?”钱静芳接过孙女,抱着小丫头贴了贴脸,被她湿哒哒地亲了一口,笑得嘴都合不拢。
当天夜里,星星就坐在爷爷奶奶屋里的大床上玩着拨浪鼓。
小小的人儿在屋里发出咚咚哐哐的声响,小嘴还不停配着声音,一会儿叫一声奶奶奶,一会儿又喊爷爷。
顾康成和钱静芳坐在床边逗孙女,拿毛毡子小老虎逗她,星星却不给面子,小手一摆直接拒绝。
等玩拨浪鼓玩累了,便缠着爷爷要蹬腿,这是她和爸爸最爱玩儿的游戏,她两只小脚蹬蹬蹬,蹬在爸爸的手掌上,借着爸爸抬抬手的力道玩得不亦乐乎。
顾承安看着一向冷漠严肃的父亲竟然给自己闺女蹬腿玩儿,简直震惊。
回到一楼房间,媳妇儿正坐在书桌前擦雪花膏,屋里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你是没看到,我爸还能给星星蹬腿的,给我吓的。”
苏茵看男人一眼:“你爸很疼星星啊,每回跟星星说话都特别温柔。”
“你是不知道,我爸从小就严肃,我小时候都没有这种待遇!”因为军人的关系,顾康成对顾承安一直要求严格,各方面都要求他标准化自律。
“你能跟星星比?”苏茵拧好雪花膏的盖子,“我们星星多可爱,香香软软的小丫头。你小时候肯定特别皮。”
说道这儿,她来了兴趣,眼里亮晶晶:“你要是小时候跟你爸撒撒娇,兴许你爸会…”
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承安打断。
“我爸会直接把我扔出去,觉得我脑子坏了。”
苏茵:“…”
她笑了笑躺到床上,翻开带过来的武侠小说:“那你以后不会要求星星也叠豆腐块?”
顾承安眼皮一跳:“她不把叠好的豆腐块拆了就不错了。”
顾承安昨晚随口一句话,第一天一早就成真了。
一大早,顾康成早起准备去军区
,吃了早饭回屋拿军大衣时,就见到屋里的星星已经在床上蹦跶起来,还将自己起床时叠得规规矩矩的豆腐块给蹦得乱七八糟,顾康成嘴角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