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一早,斯科特刚刚打开自己房门的时候,就看到不远处站着几个“恰巧”要去拜访队长的翼族。
才和他们对上视线,少年就已经被热情地邀请去分享那些来自高山牧场的食物了。
“你是魔族的幼崽对吗,昨天多亏了你的前辈帮忙我们才能得救。”那长着淡金色双翼的翼族少女拉住了斯科特的胳膊,带着他向房间里走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斯科特总觉得对方在说“前辈”两个字的时候,语气中带着那么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翼族原本就是那么热情的种族吗?
斯科特的脚步一顿,但最终还是跟着他们进了那队长的房间。
【果然,就和你说的一样。】克劳德站在少年的肩膀上,颇为惊叹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今天一早就见自己的挚友和斯科特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咕嘀咕地就把这天要做的事情给安排了一个遍。
克劳德已经习惯了这两个号称智商担当的家伙井井有条的安排,但不管是哪次看到事情会如计划的一般顺利时,克劳德都还是忍不住觉得唏嘘——
说真的,为什么这两个人能那么笃定这些翼族会专门在房门口等斯科特啊!
他们明明连门都没出过!
骑士先生虽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头顶那昂扬向上的呆毛好像受到了打击似的,蔫蔫地向下垂了不少。
斯科特不知道克劳德先生心中所想,只是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对方没什么精神的头毛,便已经没再关注这些。
他此时最为关注的,莫过于眼前这位靠坐在床上、正一脸惊讶看过来的翼族的队长。
正是昨□□着自己点头致意的那一位。
——
斯科特原本并不想和这些翼族扯上太多的关系,即便到了现在,他本身也不想在那么纷乱的情境下再给自己多添麻烦。
只不过,让他的态度发生了转变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智慧之冠的最新推演。
斯科特自从结束推演之后,就立即找上了菲尔先生。
少年自从得到这半块神骨之后,对于智慧之冠中有可能出现的各种荒诞文字都已经有了一定的接受能力。
直到现在,就算是他看到推演中的自己死于平地摔摔断了脖子这种毫无根据的话,斯科特都能做到连眉头都不动上一下。
只是······
少年做出一副初次见面的腼腆样子,心中却已经回忆起了昨晚自己得到的那次推演结果——
【叮,欢迎使用智慧之冠!】
【你说服了尤来亚出席继任仪式,汤尼在寻找你的过程中救下了一队翼族的使者,两族很快在第一日达成了协议。你认为接下来就没有自己什么事了,决定返回王城,调查公主和王子两位继承人。】
【第一个周期,你返回了魔族王城。你死在了城门口。】
【[End·看不见的敌人]已收录。】
【叮!智慧之冠检索完毕!】
【[End·看不见的敌人](已达成):获得一次宝贵的死亡经验。】
这是斯科特得到智慧之冠以来见到的最简短的一次推演。
撇开那些程序化的废话以外,几乎就浓缩成了短短的一句话——
他刚踏进城门就死于非命。
少年看着那行字,以及像往常一样用简笔画勾勒出的、那个Q版斯科特倒在城门前的样子,眉心越皱越深。
他的心中有那么一种直觉——
或许曾经的各种各样离奇的死因只是智慧之冠的残破所致,但这一次,它推演到的说不定是他真正的结局。
这种认知让少年的心猛地一沉,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攥住了一样。
[看不见的敌人]······吗?
斯科特的脸色沉沉,视线扫过那行结局的名字。
他没有比现在更加庆幸于自己没有因为智慧之冠的黯淡就束手束脚;
以及,如果这件事的真实发生的未来,那么究竟是谁出手才导致自己死在那踏进魔族王城的第一步上呢?
斯科特自认为自己在异族并没有和谁结下过仇怨,像是曾经“杜鲁克神官”式的不死不休的仇恨更是无从提起。
顶多是他参与进了亡灵族两派之争的千年命题,可是以亡灵族那样看重幼崽的性子,也不像是会因为这个刺杀珍贵后代的类型······如果改成“胜者会高傲地仰着下巴把幼崽抢回家养”这种描述,倒是才比较有可能。
但是,斯科特还是将这种怀疑暂时存进了心中。
他和亡灵族的接触也不过才短短几日,而亡灵们最年轻的也已经超过了千年,这几日的印象并不足以概括全部的亡灵。
除了怀疑跟亡灵们有关以外,斯科特的心中还有着另外一个猜测。
——这样的袭击,是否会和翼族昨天遇到的袭击有关呢?
前一天翼族的使者才刚刚遇到刺杀,后一天自己返回王城的时候便直接殒命,哪里有这样的巧合!
说不定做下这件事的便是同样的一批人,而自己之所以会遭遇这样的杀身之祸,就是因为被卷进了这次针对翼族的刺杀事件中?
他把这个想法和菲尔先生进行过交流,而对方也赞成斯科特的意愿。
听闻少年差点直面死亡的法师面沉如水,一张平日里傲慢精致的面孔此时竟像是腊月的寒风。
菲尔没有任何时候会比现在更痛恨自己这无能为力的状态——听听这孩子在平静地说些什么?
按照原本的行动方案,他竟然会死在隔天的城门口??
那时候的他在做什么?克劳德那家伙在做什么?还有那些吃干饭的魔族和亡灵族们又在做什么!
银发的法师咬着牙根,给少年“留下来向翼族打听消息”的想法投了一票,但心中还是酝酿着不可小觑的风暴。
人死后还能保留着足以思考的意识和灵魂,以亡灵的状态比寿命更久地存活于世间——这是多么让人羡慕的际遇啊。
菲尔曾经也是那么想的。只要他一直呆在这孩子的身边,就能一直像他年轻的时候所梦想的一样,没有任何挂念、没有任何阻碍地去研究自己想要研究的一切!
对于一位学者来说,没有什么会比这漫长又无忧的岁月更让人向往的事情了——在研磨药粉的时候,在调配药剂的时候,在拆解亡灵族的通讯道具并因此而啧啧称奇的时候,菲尔都是那么想的。
他不比克劳德从最开始的时候就陪在斯科特的旁边,他以为自己也没办法像克劳德一样将斯科特的全部事情都放在心上、那么感同身受地去做出反应。
对于菲尔来说,斯科特更像是一个令人满意的弟子,一个能将他的意愿和才华传递下去的接班人,一个令行走在更前方的他所欣赏的后辈——他原本以为是这样的没错。
直到他听到,斯科特的命运是死在隔天的城门前。
这个消息让菲尔确认了三遍,像是有谁拿着一口大钟在他的耳边狠狠敲响,把这位骄傲的法师震得头晕目眩。
开什么玩笑啊?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就算是命运,也不配对他的弟子指手画脚。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菲尔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再碰过自己之前连续改良了三天的药粉,更没有像往常一样奴役着自己的挚友给自己做苦力。
他只是像现在这样,面色阴沉、盘着双腿、拄着下巴,坐在斯科特的头顶上,用那双比脸色更阴沉几分的眼睛扫视着旁边的一众翼族。
克劳德抬头看了一眼和平时表现的完全不同的挚友,觉得对方好像是吃错药了,但是又不是很能确定。
不管是斯科特还是菲尔,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克劳德,他也因此一无所知。
克劳德先生歪了歪头,然后也跟着爬上去,戳了戳菲尔的肩膀:【菲尔,你在想些什么?】
法师一顿,慢腾腾地转过头来。
【我在想,怎么把未来的那个我找出来好好教训一顿。】银发的法师皮笑肉不笑,【而现在,我好像有些眉目了。】
克劳德被对方这笑容吓了一跳,差点从斯科特的头顶栽回口袋。
****
让我们把视角转回斯科特这边。
斯科特按照和菲尔先生商量的那样,一大早就主动出门和这些徘徊在自己房门口的翼族们“偶遇”。
不管是真的偶遇还是假的偶遇,斯科特现在都要想办法从他们的口中听到更多有关刺杀的细节。
如果事情真的和他想的一样,这些刺杀者说不定就是智慧之冠结局中那个“看不见的敌人”。汤尼也只是后来才赶到,和那些人的交手称得上是短暂,也只知道他们的魔力有些问题,但更多的却是不知道了。
斯科特想要了解更多的东西,就只能从这些作为受害者的翼族们身上下手。
“很高兴见到你,我是斯科特,希望你们休息的足够安稳。”
少年刚和那翼族的队长对上视线,便已经乖巧地将手放在胸前致意道。
那靠在床上的男人已经站起身来,身后那对白色的羽翼上已经没有了昨日的斑斑血迹,但还是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状态。
很显然,一个晚上是绝对不够对方恢复伤势的。
“你是昨天见到的幼崽?”那队长开口问道,“来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不知为何,斯科特总觉得自己在对方那沉稳的眼睛里读出来了几分······期待?
等等,对方在期待什么?
少年的动作一顿,然后转头看向身后的其他三个翼族,这才看到他们的眼睛正一个比一个还要亮晶晶,里面的期待多的快要溢出来。
斯科特:“······”
这些翼族,不会是在期待他的什么“认祖归宗”吧?
······不至于吧?
少年心一横,便已经顺着昨天尤来亚给自己安上的“魔族幼崽”的身份演了下去。
“我听说昨天几位客人遇到的是出自我们魔族的刺客,所以想来了解一下事情的始末。”
说着,斯科特不顾对面几人僵硬的脸色,也不顾自己骤然乱七八糟开始闪烁的亡灵手环,做出一副难以置信、气恼极了的少年人的模样来。
气恼的少年人咬着牙、握着拳,像是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族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能请您仔细回忆一下之前的事情吗?也许、也许我能够从这些描述中找到是谁做下了这些事!请相信我,我们魔族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实不相瞒,这间旅店的主人、也就是昨天和你们打招呼的那位店长先生,就是魔王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即将参与继任仪式的继承人之一!”
几个翼族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话,连他们身后的翅膀都跟着呆了一呆。
而远在永夜之地的亡灵们此时更是炸了锅,愤怒的艾砰砰砰地敲着桌子,一副想要直接冲到魔族跟抢幼崽的家伙一决雌雄的架势。
不过,等她看到通讯中比自己更激动的吸血鬼时,她那张漂亮面孔上的神色逐渐变得古怪起来——她如此激动也就算了,桑这个家伙又来凑什么热闹?
斯科特根本不知道遥远的亡灵族发生了什么,就算知道,他也只能跟艾他们说声抱歉——此时他如果想要掺和进这件事情中来,最适合的身份无疑就是魔族的幼崽了。
翼族对他的态度那样亲和,对汤尼他们昨日的反应又是如此的抵触,那么作为“魔族幼崽”的他明显就是个很好的沟通媒介。
既能从对方的口中问出些东西,又能促成这几位使者对魔族、最少也是对汤尼他们的信任。
就算隔着一千年的时光每个人都和斯科特认识的那个有所差别,但人的本质却是不会变的——最少,斯科特绝不认为这两位店主先生会跟此次的阴谋有什么关系。
——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翼族的那位队长。
对方的年纪更长,经历的事也比那些年轻翼族要多的多,很快就回过神来。
“你是说,你是魔族的幼崽?”
“是的。”斯科特回答的很快。
“你这次前来,是想帮那两个魔族问清楚昨天的事?”
“是的没错。”斯科特又回答说。
“什么魔、、”
那男人抬手,止住了那位翼族少女脱口而出的话,然后转过头来,示意斯科特先坐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愿意配合。”
被拦住的少女面有忿忿,恼火地瞪了一眼捂着自己嘴巴的同伴,用眼神施放出杀气——
[为什么不让我揭穿魔族的阴谋?!]
同伴也用眼神回应她——
[队长的意思应该是徐徐图之,现在的幼崽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与其贸然行事,还不如现在这样,还能跟幼崽多接触接触。]
[可恶!]
翼族少女气恼一阵,也终于消停了下来。
仔细一想也是如此,翼族的幼崽在成年之前都不会长出翅膀,看起来简直跟魔族没什么区别。至于魔族的魔纹,虽然妮莉还没看到幼崽的“魔纹”在哪,但指不定是那些黑心魔族给幼崽贴了个纹身贴充当天生魔纹!
与其现在就翻脸,把幼崽更推向魔族那边,还不如像队长这样假装配合着,慢慢让幼崽意识到他真正的归宿在哪里!
就这样,随着斯科特和队长的一问一答,其他几个更年轻的翼族也坐在了桌子旁边,偶尔也跟着补充几句。
——
翼族遭遇刺杀的地方离宾馆处不远。
因为想要躲着继承仪式的缘故,尤来亚把宾馆停在了荒无人烟的一处山脉之中,背面就是只有翼族才能轻易攀上来的悬崖峭壁。
而就是在这样少有人至的山脉附近,赶路的翼族遇到了十几个魔族的刺客。
斯科特原以为是有人摸清楚了翼族的行动路线所以设下埋伏,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询问的过程中,他却发现好像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翼族天生有着一对可以自由翱翔的双翅,和其他只能依靠双腿行走的种族不同,从A到B的路线没有死板的一一三四条,而是他们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毕竟,在陆地上行走可能会遇到高山挡路、河水湍急,但是在天上飞的可不受这些影响。
遇到水可以在水的上空滑翔而过,遇到山可以从山涧中自由穿梭。
没有谁能拦得住会飞的鸟,对翼族来说也是同理。
所以,假如想要提前埋伏这样的种族,就必须得知道他们会走哪条路线才行——这该怎么预测??
除非翼族带队的队长本身是背叛的间谍,否则之前猜测的事情就根本不成立。
而更能证明这个推测的一点就是,旁边那位翼族少女补充过那么一句话——
“我想起来了!当初我们原本没打算从那座山穿过去的,是因为我看那山底下的石头很像是一对翅膀,想凑过去仔细看看,队长才跟着我一起过去的。”
原本这并不是翼族的行动路线?
斯科特又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
可问题又来了,为什么明明是随机的路线、随心而起的意愿,却会在荒无人烟的地带遇到克制翼族的禁飞阵法,还遇到一大堆的刺杀者呢?
斯科特皱着眉头,思考着这回事。
本来翼族们已经断定此事绝对和魔族的内乱有关,可随着少年的仔细盘问,他们也渐渐地发现了事情不对劲的地方。
“是预言?”翼族的那位队长喃喃,“可是精灵族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外面,它们更不可能和最排斥的魔族有什么交际。”
魔族和精灵族的两看相厌几乎已经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即便是闭门不出的翼族也能听说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