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通往办公室的狭长走廊上,每天早上都被绝望侵袭。工作结束,像是一个未经治疗的伤口自动愈合了。[1]
她托着腮划到下一本禁书,感觉自己正在慢慢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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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离愈合了,但有的人要裂开了。
朱祁钰再次按住了额头,很后悔昨夜没有喝那碗太医端给他的安神汤,没有多睡一会。
他现在头疼的很。
虽然一直知道蒙古是大明的心腹大患,但朱祁钰这是第一次直面国家战事,庞大繁琐的信息量,交织成一张厚密的网直接对着他罩上来。
正如瓦剌正式发兵前,王恕就上书警醒
() 过皇帝‘大明危矣’,以及于谦确认过的边关多痼一般——如今战事一开,无数的问题冒了出来。
“……似姚煊、杨俊这等临战脱逃的将领就该加倍严惩才是!不能只按照将领私自离城的军法来处置,否则不足以警示边境!”
“殿下,刑部也附议。”
涉及刑罚事,朱祁钰努力让精神更集中些,好把这件事弄得清楚明白,以免让人无辜陷入牢狱之灾。
他睁大了眼睛,同时伸手接过兴安体贴递上的浓茶。
于谦也看得出郕王精神其实不太好。
今日又是他第一天料理政务,自是百上加斤。
于是把八百里加急,昨夜才从边境报回来的十来封冗长奏疏,删繁就简提纲挈领再次跟郕王讲了一下。
瓦剌兵分几路进犯边境,而每一路,大明边疆都出现了拉胯的将领。
其中代表人物就是方才几位尚书讨论的杨俊、姚煊了,还没跟瓦剌正面交锋呢,只听了风声,就直接弃城,掣家带口的跑了。将领这一跑,可怜满城普通士兵与百姓如浮萍无依,瓦剌竟长驱直入,边境萧然!
更令人恼怒的是这种跑路,竟然还引发了连带效应,杨俊扔下独石跑了,旁边的永宁城守将傻眼了:?
压力全集中到他这里了,然后……他也跑了。
就像塌方一样,周围十多处小城、军堡的将领,都做了逃兵。
朱祁钰眉头紧锁:大明边关竟已至如此!
他把手下的奏疏一份份快速看过,舌尖上的浓茶犯上苦涩的味道来。
之后颔首认同方才诸尚书所请:这样影响恶劣的弃守城池,抛舍百姓的恶行,一定得严惩以儆效尤!
朱祁钰亲手起朱笔批了红,兴安忙盖上印。
群臣皆是松口气:万幸!郕王殿下是个愿意听政,并且敢于担事儿的人。
他毕竟是亲王代政,若他此时只推脱说不敢逾旧矩,这种破格的刑罚要事需得等皇帝醒来亲自决断,他们自然也无法说什么。
但边关正事可就误了。
幸而郕王平素看着温和,实在是个爽快干脆有担待的性子。
真好!
王直等人止不住的欣慰。
而随着惩处弃城将领的敕令下来,作为兵部尚书于谦还是要站出来请罪的,毕竟安排将领也是其份内之职。
朱祁钰在头疼和愤怒中,听到于谦请罪还是缓和了神色道:“这与于尚书不相干的。”他的手指点在这几个官员的履历表上。
这些将领,最晚的也是五年前就上任了,那与于谦有什么相干,又不是他选调的。
难道要怪他不能未卜先知,知道这些将领是怂包狗熊?
正如在森林里无数的树木,在遇到狂风之前,没有人能看出来哪些树是外强中干。
有的看上去还枝繁叶茂呢。比如说这个带头逃跑的杨俊,之前整理屯田还像模像样,一派国家边境栋梁的架势。
难道于尚书能无缘无故就把他的官职废了。
遍视无逸殿内诸臣,朱祁钰下意识还是最信任于尚书。
毕竟比起旁人,他跟于尚书在三个月前的‘核准内府十库的军需事’上就合作过了,而且还有过一起面对王振的经历。
朱祁钰腹内叹口气:那次王恕上奏‘大明危矣’,皇兄把他也叫去听了。
加上今日这一道道奏疏,他越发明白:如今大明的北境就像是一长条腐朽的堤坝,这回叫名为也先的洪水一冲,立刻多有坍塌。
希望这也是不破不立的开端吧:那些千疮百孔的地段改补就补,该重修就要重修了。
于谦听郕王如此说,亦有些感怀,谢过郕王体谅。
朱祁钰还未松口气,就听于谦继续道:“那接下来,臣还有些兵部事要回禀。”
王直:“臣的吏部也是。”顿了顿:“不过如今兵部事重,请于尚书先言吧。”
户部王佐默默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沓厚度可观的军需拨款奏疏,自觉在两人后面排起了队。
朱祁钰:……
他再次端起了茶盏,直接灌了半盏浓茶:“诸位大人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