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黎书青挥了挥手,直接退后到上车处找了乘务员。
“同志,我们的床位被人占了。”
乘务员估摸着是个刚上岗没多久的年轻女同志,穿的制服不合身,走两步就要扶一下歪掉的帽子。
来到床位前一瞧,秦溪就立刻听到她暗骂了句:“不要脸的老太婆。”
“阿婆,这是人家男同志一家的床铺,你买的是隔壁上铺,刚才我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
老婆子掀了掀眼皮,极其无赖地吐出句:“我老婆子爬不上去,这位同志年轻,我和他换个床不就行了。”
下铺车票二十八块,足比上铺贵了接近八块。
“不换!”黎书青走到小桌子前,坐到对面下铺坐下:“如果再不离开,那我只有找乘警同志来处理,侵占他人财物拘留十天。”
老婆子听懂了,但看黎书青和秦溪都像知识分子,于是又伸手入兜里摸索半天:“我补钱给你不就是了。”
秦溪招呼孩子们放好东西,把平平交给黎书青。
自家爱人性子淡,对于这种蛮横不讲理的人可真算是秀才遇上了兵。
“乘务员同志你也看见了,我带着这么些孩子,要不怎么会买下铺。”
秦溪先跟乘务员解释清楚状况,免得她认为自己不通情达理。
前十年宣传的大爱无私互帮互助等思想,就是到现在也行得通,老婆子就是习惯了倚老卖老。
乘务员点点头:“这么小的孩子确实不适合睡上铺。”
“阿婆,我们不换。”秦溪又走到婆子身前,笑眯眯地说了句:“请你把床位还给我们。”
老婆子三角眼一横:“你们不好爬,我一个老婆子带个孩子不是更难爬。”
“那谁让你买上铺呢,不就是想占便宜没占成。”
说着,把睡熟的孩子抱到老婆子身上。
她侧身躲开不愿伸手,秦溪直接就把孩子递给了乘务员,回身微笑,直接一把提起老婆子的衣领
“……”
秦溪还是
微笑,不过眼底可没有一点笑意。
提起老婆子放到过道上,接着皮笑肉不笑的低声说道:“杀了半辈子猪,一棒子就能敲死乱跑的猪,阿婆你没事还是别乱跑。”
老婆子瘫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秦溪转身回到床边。
“我三姐一个人打四个流氓,两个断了手,一个断了脚,公安局还给她发了奖章。”秦望家夸大其词中。
“大娘你还是赶快回去坐好吧。”
乘务员好心去扶地上的老婆子,反遭了狠狠一个白眼。
“要是放在十几年前,老娘一定去举报,让大会批斗你……不尊老爱幼。”
老婆子骂骂咧咧地爬起来,看有乘务员在这,气势渐旺。
秦溪转身,笑了笑。
老婆子惊慌地后退两步,抱起孩子又坐到了隔壁下铺。
没多会儿又响起了同样问位置的声音。
孩子们第一次坐卧铺,赶忙脱了鞋子爬上床到处探查。
包莉莉冲到秦溪身边,搂住她的胳膊惊叹。
“三姨,火车开了。”
“快看快看,火车走了。”包志明带着平平一起趴到窗子前。
这时的卧铺只有上下铺,位置还挺阔绰,并排能躺下两个大人。
“要坐二十七个小时火车,够你们看的。”黎书青笑。
火车轰隆——窗外景色逐渐变化。
车走了一个多小时,孩子们就看够了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开始要下地走动。
黎书青拿着书坐到过道的方向,让秦溪先睡一会儿。
秦溪还真累了,往下铺一躺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是被隔壁吵架的声音惊醒,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不过才过去两个多小时。
“醒了?”
秦溪一动,坐在床尾的黎书青就跟着回了头。
“孩子们呢?”
“也睡着呢。”黎书青指了指对面的床铺。
包志明和平平睡一头,包莉莉睡另一头。都睡得很沉。
对面上铺的秦望家还打着呼噜,四个孩子都对争吵声没有一点反应。
秦溪拢了拢头发坐起来,有些迷迷瞪瞪地把脑袋靠到黎书青肩膀上。
“隔壁吵什么呢?”
“不知道,我在看书。”黎书青把手里的书放到桌上,压下来亲了下秦溪侧脸:“我去给你打点热水洗脸。”
“我还想喝开水。”秦溪撒娇,黎书青温声笑着应了,这才起身端着缸子和盆去找乘务员要开水。
夫妻俩甜甜蜜蜜的互动全落到了坐在过道椅子上的大娘眼里。
秦溪这才看到大娘直勾勾地笑眼,有些不好意思地也冲大娘笑了笑。
“一看妹子就知道才结婚没多久。”
大娘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兰色的确良外衣,齐耳短发整整齐齐,就连额前碎发都用卡子别了上去,露出饱满的额头。
“结婚
一年多了。”
秦溪坐起来穿好鞋,挪到床边,向隔壁吵架的方向看了两眼。
“结婚一年多还像新婚,妹子真是好福气。”大姐笑,也随着秦溪往旁边看去。
就好像知道秦溪好奇什么一样,跟着就开口说道:“就是抢你位置的老太婆,她儿媳刚才找来了。”
老婆子被秦溪赶走后,又抢隔壁一个女同志的床铺。
那女同志看着腼腆,当时被老婆子强硬地抢了下铺没吭声,就站那低头掉了几滴眼泪。
上铺她也没去,过了会儿就往硬座的车厢去了。
大家伙都以为她是去找乘务员,没想到她竟然把老婆子的二儿媳找来了。
二儿媳一来众人才知道,原本他们这回是去投奔在广市的大哥一家
二儿子专门给老太婆和孩子买了张下铺,他们两口子就买了硬座。
谁知道那老太婆把下铺票卖给人家了,拿了钱转身就去占别人下铺。
二儿媳觉得丢脸,最后补了两倍钱给女同志,买下了下铺车票。
女同志不愿意跟老太婆住上下铺,又让二儿媳买了上铺,她自己去坐硬座。
而刚才的争吵声来自女人和儿媳妇两人。
“老太婆为占别人的床铺,结果自己的包被人偷了都不知道。”大娘一脸幸灾乐祸。
她睡老太婆对面的下铺,方才烦不得婆媳俩吵架,这才坐到了过道上。
“妹子上广市打工去?”
看秦溪两口子都很年轻,大娘理所当然认为也是追随潮流去打工的年轻人。
“我对象上广市开会,我跟着出去见见世面。”
“那几个孩子都是你亲戚?”
“是我外甥外甥女,还有我弟弟。”
“你的还是你对象的?”
“我的。”
“那你们两口子人可真不错。”
大娘对秦溪感官不错,语气不由就亲近起来,漫长几十个小时的车程,找人说说话打发时间总是好的。
说着说着就不由自主说起自己的情况。
大娘姓陈,这次去广市投靠儿子儿媳。
“儿媳妇最近刚生了孩子,儿子打电话让我去帮忙照看几个大的,他有时候忙起来几天都没在家。”
陈大娘其实不太愿意去广市。
儿子住海边渔村,她前年去过一回,夏天又潮又闷,一到回南天屋里都会下小雨。
她的手一到广市冬天就疼,待不住才赶忙回的寿北。
“大哥在渔村做什么买卖?”秦溪颇感兴趣,住在渔村的外地人,要么是做生意,要么就是在渔船上给人打工。
陈大娘穿着虽然旧,但手上还戴了块不错的石英表,儿子应该是做生意的。
“嗐!”提起儿子,陈大娘满脸骄傲,语气更加欢快起来。
“我儿子买了艘渔船,出海捞鱼虾卖,生意还不错。”
“渔船?”
秦溪眼睛骤然一亮,身子往前坐了坐,让开回来的黎书青,继续开口问道:“陈大哥开的是大渔船还是小渔船?”
黎书青把盆放到桌上,浸湿帕子,扭干递到了秦溪手上。
秦溪擦了擦脸。
胡大娘就见他又换了块帕子拧干,自然接过秦溪的手,坦然自若而又仔细地帮她擦干净手。
一只擦完,又换另一只。
帕子放回盆里,又把茶缸盖子打开,从包里拿出两颗梅子放入水里。
做完这一切,又起身端了盆去倒。
“陈大娘,陈大娘?”
秦溪问到正要紧的事,看大娘跑神,赶忙伸手在她面前摇了摇。
大娘这才回神。
“不瞒妹子说,大娘也有个女儿正在找对象,以后要是能找到个跟你对象这么好的,我这辈子就没什么再求的了。”
大娘震惊于黎书青的体贴,抓着秦溪的手就不由感慨。
秦溪只能笑着安慰:“相信您女儿以后肯定能遇到比我爱人强的对象,您呀!就等着享福吧。”
谁也料不到,不过随口一诌的客套话,后来竟还有千丝万缕的后续。
而且这个后续还跟她有关……
眼下在火车上,秦溪更加关心陈大娘的那个渔村。
“就是渔船,挺大一艘,专门拉些还里的鱼啊虾啊啥的……”
陈大娘也是个实在人,说完儿子又给秦溪讲了讲那个渔村。
渔村名叫全归村,整个村子都是以捕鱼为生,平时捕了鱼就在县城的市场卖。
“在他们那个县城,鱼虾都不值钱,几块钱就能买一大篮子,放咱们寿北那可是稀罕货……”
秦溪又赶忙问起大娘县城地址。
一路上多亏了陈大娘,二十多个小时的时间过得很快。
陈大娘比秦溪他们提前一个站下车,下车前还叮嘱秦溪回寿北去找她唠嗑。
中午十一点,乘务员终于通知大家广市火车站到了。
车门一开,室外好像比车厢里还闷热。
热浪仿佛形成了实质,一阵阵朝人脸上扑面而来,空气都好似变得黏糊糊了起来。
身穿薄棉袄的秦溪一行才走几步就热得满头大汗。
大家就在站台上脱了外衣,大包小包地往车站门口走。
广市的秋天比寿北夏天都热。
走出火车站前,一行人都对此有了清晰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