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视线,云嘉看着庄在叹气,弱声怨怨:“你们那么早就过来了,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们一下?”
庄在停了两秒,问道:“你手机是不是静音了?”
“啊?”云嘉一愣,忙拿出自己的手机看,短信里的确有一条新消息,来自庄在。
十二分钟前。
庄在:[我跟傅雪容在休息室门口。]
手机的确静音了,而且当时正为徐舒怡那个恋爱脑头疼,根本也没时间看手机。
“你刚刚有没有安慰一下傅雪容啊?”
“没有。”
两人踏着后院小路,傅雪容行一处,说一处,对自己的婚房无比满意,连一旁徐舒怡春游去山里挖回的两棵刺梨都记得清楚,敝帚自珍,说未婚妻童心未泯,如何可爱。
后院深秋的景致宜人,他们笑谈着走过来,然后就听到徐舒怡左一个文卓源右一个文卓源。
同为男人,庄在认为,那种情况下,沉默是最好的。
“好像……”云嘉想了想,也着实犯难,“也没什么好安慰的。”她换了个角度思考,猜想一些谅解的可能,“不都说你们男人理性吗,这种事,应该也不是很严重吧?”
庄在很理性地回道:“小傅总,好像不太理性。”
傅雪容和徐舒怡也是很配的,两个人好像都是恋爱脑,具体谁症状更严重一点,也不太好说。
“那你觉得呢?”
() 问及自身,庄在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绕了弯子,也并未谈论自己。
“他可能比较不能接受的是,他原本以为徐舒怡很喜欢他。”
“我问的是你。你能接受吗?你喜欢的人并不喜欢你。”
庄在嘴角极轻地扯了一下,他看着云嘉说:“应该,能吧。”
缓缓迟疑的话,无分量,亦无情绪。
听起来像应声敷衍。
云嘉转瞬也有些理解,对他说:“我忘了,你说你对感情的事没兴趣,所以这种事情,在你眼里也只是麻烦对吧?”
庄在没有回答,只将手中握了很久的盒子递出去,面上略有一些不知如何是好的尴尬。
“好像现在氛围不太对,但我的确是过来给你送礼物的,那天晚上在西曼都没有说祝你生日快乐。生日快乐,云嘉。”
即使是补办的生日会,来宾也都带了一点简单的小礼物来给云嘉祝贺。
而面前庄在递来的盒子,杏白色的小羊皮泛着细腻温和的光泽,盒心小小的压痕logo云嘉也认识,是她很喜欢的珠宝品牌,没有代言人,也从无营销,名声在众多珠宝奢牌里排不上号,却实打实是一些珠宝收藏家的心头好。
买珠宝是门学问。
顶级珠宝既是装饰也是投资。黎嫣如今很懂行,云嘉却少钻研,只凭喜好买单,也常购入一些籍籍无名的设计师款。
云嘉在惊讶中接过。
“你可以打开看看。”
云嘉打开盒子。
这家的皮盒设计也很有特色,打开时,有种盒子旧了锈了的滞涩,顿顿一声,仿佛开启倒流的时光,给人一种尘封已久的感觉。
里头是云嘉最喜欢的建筑系列。
四年前在法国受邀参加过该品牌的高珠晚宴,黎嫣当时替云嘉挑了一整套的红宝石,传世系列的项链和手链都太繁复,除了收藏价值,普通人正常生活,几乎没有适合的佩戴场合。
反而衬得小巧的胸针格外灵动机巧,因为喜欢,云嘉当时就买了三个,后来展示在自己的古董店里,可能因为价格昂贵,也没有什么人问价。
云嘉接过礼物,久久没说话。
庄在以为时过境迁,她的喜好也早就有所不同,旧时的喜好不再能投其所好,所以云嘉面上的神情只是惊讶,却并没有惊喜的意思。
“你不喜欢吗?”
“喜欢。”云嘉点点头,表情依旧惊讶,“只是,你现在,这么有钱啊?”
庄在一时没反应过来。
云嘉示意一下手中的盒子:“这个不便宜吧,你给——”乍然不知如何定义自己的身份,她说,“普通朋友,过个小生日,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啊?”
庄在被她问住了。
傅雪容邀请他来时,提醒他最好带一份女孩子喜欢的小礼物,因其他人应该也都会带。
他立刻想到这枚年前才托人购回的宝石胸针,终于有机会正大光明送云嘉礼物,开心过头
,却忘了他们之间并没有深厚的情谊,能容得下如此贵重的礼物。
就好像傅雪容只是喊他来参观新房,他却携上枕被,打算在这里常住。
对方惊讶是正常的。
因他少了一些自知之明。
他含混地向云嘉解释:“我只是想着,配你。”
云嘉也感到现在的氛围不太对。
一墙之隔,好闺蜜和她的未婚夫还不知战况如何,此刻自己也好像在情感方面遇上了棘手的问题。
她和眼前这个人,有着断层一样的过去。
那些浓浓淡淡的印迹散在记忆里,任由时光冲刷,彼此都没有维护过,才落得如今的模样。
在曲州失眠那晚,云嘉想着司杭说的话,也曾假设,如果高中时就已经算是对庄在有过好感,如果没有漫长时光的隔阂——就想到这里了。
因为庄在推开她了。
年少时,他不需要她的好意与亲近。
即使重来一万次,有许许多多的如果,她想,她跟他也应该不会有别的可能。
云嘉在这个气氛并不恰当的场合,忽然彻底释怀司杭抛给她的难题,就算真的喜欢过庄在,又怎样,她喜欢的东西太多了,也早就过了喜欢就要一一占有的年纪。
人家都已经说了对感情的事没兴趣,有些问题,就算问出来也是没有答案的。
庄在内心忐忑,云嘉微毫的表情都能在他风声鹤唳的情绪感知里带起巨大反应,他看着她,察觉她望着自己的目光从疑惑到审视,温度也好似一点点冷却。
再开口,她讲话很客气:“那谢谢啊,我都从来没送过你生日礼物,要你这么破费。”
云嘉要从庄在身边走过,被他一把握住手腕。
那一瞬,她感觉到自己的心仿佛成了某种厚重液体,由庄在掌心传来的温度托起,浪一样,浮了一下,但转过头,云嘉还是如常的,是同不太喜欢也不太讨厌的人相处时,并不亲和的样子:“干嘛?”
原本要问的问题噎在喉咙里,他低声道:“我是不是不该问你喜不喜欢这种话?”
云嘉傲气地扬着下巴:“你这句也很不该问。”
庄在确定了,她生气了。
“我很冒昧吗?”
除非在真正讨厌的人面前,否则通常云嘉故意摆出来的架子,撑不了多久,此时她已经有点破功想笑,莫名被一种反差感击中,聪明人执着地问这种呆呆的问题,好像变傻了一样。
云嘉故意道:“看来你对你自己还是有点了解的。”
庄在犹遭莫大批评,整个人都有种轻微的震荡感。
云嘉喜怒掺杂,在很短的时间里,有点生气思考,然后问他:“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很矛盾?你做的事让人很费解?”
他很轻地“嗯”了一声。
毫不反驳地认了。
就在这一瞬,云嘉忽然明白徐舒怡刚刚说的话——你心疼过一个人破碎的时候,无论他之后做了多少让你难过的事,但只要你再看到他破碎的时刻,还是会心疼。
之前在曲州,云嘉就已经察觉,自己好像无法长久地对着庄在生气。
可云嘉不明白,怎么他一示弱,自己不仅不生气,甚至想安慰他——人矛盾是正常的,很矛盾也是正常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但另一个内心的声音,绝不允许自己把安慰的话说出口。
云嘉呼吸变重了一些。
两种声音好似两个越来越鼓的气球,塞进有限的空间里,各自膨胀,互相挤压,唯一消解压力的方式就是其中一个爆掉。
两股对垒的情绪还没分出胜负。
庄在正担心地看着她,轻声问她怎么了?
“砰——”
休息室的门被人打开了,门弹在墙上,猛的发出一声巨响。
徐舒怡眼睛通红地跑出来。
云嘉撇开庄在,去追徐舒怡,问她发生了什么。
而慢一步从休息室走出来的傅雪容,失魂落魄,一抬头看见庄在站在那儿,正要凄楚自嘲,却发现转过脸的庄在,神情有些无措,好像也不比自己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