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安静下来,围坐在洛溦身边,逐一跟她确认需要的药材。
这次的药材多且杂,价钱算起来并不容易,洛溦取出一把算筹,在案上纵横排摆开来。
刚起了个头,程妈妈身边的婢女就过来敲门传话:“隔壁来了贵主,你们赶紧换个屋子。”
贵主二字在流金楼,意味着不但有钱、还有身份地位,是决计不敢得罪的那类客人。
丽娘等忙噤了声,起身帮洛溦收拾好算筹等物,换去了走廊东边的一间厢屋。
另一头,婢女回去向程妈妈复命。
程妈妈先前捏了一大把汗,差点儿就想把玉荷几人唤过来打嘴了,却又见萧佑一脸意兴盎然,不但没被冒犯到,反而像是得了什么难得的情趣,扬着嘴角,一副眉眼含春的模样。
程妈妈放下心来,上前陪笑道:
“不知公子是否有相熟的姑娘?还是要老婢为您推荐安排?”
萧佑想起正事,“喔,上回见过几个不错的姑娘,可惜那日喝多了,没记住名字。倒是给我介绍姑娘的那个伙计,尚有些印象,三十来岁,左脸上长了个大痦子,把他叫来问问。”
“公子说的是钱九?”
程妈妈自是熟悉楼里帮忙拉客的龟公和伙计,“行,我这就找他过来,问问那日都点了谁!”
说罢,便出去唤钱九过来。
萧佑掩了门,转向同行中的那位中年男子:
“如何,崔少卿,我这主意比直接带兵上门来得好吧?崇化坊一带鱼龙混杂,那人要是闻风逃匿了,可就不好捉了。”
崔守义便是之前程妈妈觉得颇有官场气度的中年男子,闻言抱拳行礼:“殿下英明。”
崔守义去年刚升任了大理寺少卿,就碰上了一桩西市连环杀人案。
西市原就是长安城中人员最杂、纠纷最多的一处,差不多每个月都会出一两桩人命案子,而这次这桩连环案的死者俱是怀雍坊一带的风尘女子,没有亲族伸冤施压,所以一开始,衙门处理起来便颇为敷衍,只当作普通的单独命案,录完卷宗,就扔给了京兆府,压在一大堆未完的积案之下。
直到年初关中田旱,长安城涌入不少难民灾民,朝廷开始大范围地整肃京城治安,又加上朝堂上暗流汹涌,各路派系争斗之际,少不了拿民生时事做文章,京兆府尹唯恐上面问责到自己头上,赶忙重新梳理手里的人命案子,发现那死去的六名风尘女子,皆是被勒喉侵犯致死,手段相似且残忍,忙将命案重新定性为连环杀人,扔给了大理寺。
大理寺着手展开调查,很快找出一个嫌犯,人称赖瘸子,乃是住在西市榆谷巷的一个无业游民,平日靠着在市集上坑蒙拐骗捞些小钱,有了钱就去怀雍坊那边的低等娼寮里胡混,有几次因为钱不够,被娼寮的护院们拖到巷子里痛打,一条腿便是因此而瘸了。
因这次案件中的第一个死者,曾与赖瘸子发生过口角,负责查案的官员推测凶犯因为遭娼寮殴打致残,心生怨恨,又因与死者有过节,遂出于泄愤的心理,虐杀了第一人,之后一发不可收拾,专门针对风尘女子下手。
赖瘸子一开始虽然喊冤,但熬不住刑讯,最后还是认罪画了押。
原本事情至此,也就算圆满解决了。
谁知刑部复核定案的时候,却提出异议,指出第四桩杀人案的现场证据中,凶手曾留下了杀人后翻墙逃匿的痕迹,赖瘸子瘸了一条腿,如何翻得了墙?且去年冬月,怀雍坊有一妓子曾被人以相似手法掳至暗巷,拼命扭打挣扎得以逃脱,据那妓子回忆,行凶者的身材体貌都与赖瘸子完全不符。因此,真凶或许另有其人。
案子打回到大理寺,最头疼的人就是崔守义。
他出身世家,对朝堂上的各路明争暗斗再了解不过。
太后和圣上这对亲母子,政见时常相左,如今太后年岁渐高,背后的外戚势力愈发坐不住了,跟圣上扶持的新党斗得如火如荼。
时任刑部尚书是张贵妃的长兄,属于新党,而大理寺卿则是太后一党的王颛。
所以眼下刑部格外“谨慎”办案,少不了有借题发挥的嫌疑。
这案子若不能赶在上巳节圣上祭天前结案,定会被对方在“刑讯逼供”之外、再参奏“办事不利,视民如草芥,激发民愤”之类云云。这样的罪名一旦扣上,受牵连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