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因为李靖强得实在不像凡人,即使他说出的并非人话,惊惧不安的突厥人也绝不敢当面驳斥。颉利可汗咬牙切齿,正思忖着该怎么宛转回话,却听李靖又平平开口:
“可汗也不必忧虑路途遥远。突利可汗同样送了末将六千匹马,依旧带着部众安然返回漠北,并无太大损失。”
什么?!
颉利可汗先是惊骇,随机便是恍然大悟的狂怒——奶奶的,突利那小子居然已经先投了!
怪不得他一路败退一路逃命,派出求救的使者从没有带来任何援兵。原本还以为是唐军截杀了使者,结果突利这老小子早就倒戈卸甲,举手投降了!
想想自己这一路被唐军捶得屁滚尿流的惨状,再想想突利那贱人投降后还能安然返程,颉利可汗的心中怒火腾腾万丈,真恨不能将突利剥皮削骨,食肉饮血,其愤恨犹在李靖之上。他目眦欲裂,恨声道:
“你什么时候与突利见的面?”
——突利这狗贼什么时候投的?
李靖微微一笑。
“五六日前吧。”他平静道:“想必此时突利可汗已经快要返回王帐了。”
眼见着李靖的微笑,颉利可汗忽的打了一个寒战。
他猛然意识到,如果突利已经及早投降返回,那么所属的部众必定保留了极大的实力,如若自己继续与唐军纠缠,那么突厥王庭的局势便可能会生出意料不到的变故——
如此思索再三,颉利可汗终于狠心下了决断。
“下马。”他冷声道。
身后的突厥骑兵惊愕茫然,但终究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心气,只能乖乖翻身下马,将马匹赶出军阵。李靖目的达成,正要拨马回阵,他身侧的尉迟敬德却突然开口:
“末将奉大唐太子殿下谕令,有一句话要请教可汗。”
这话来得颇为突兀,连拨转马头的李靖都不觉回望了一眼——此次出兵以来,尉迟敬德曾经提供大量与突厥有关的消息,每一条都是若合符节,毫无差错;这一次能克建奇功,这些消息出力实在不少。而李靖每每问及,尉迟敬德都只说是奉的太子殿下谕令。现今又有一条谕令,不知交代了什么?
颉利可汗面无表情:“什么?”
“我家殿下想请问可汗。”尉迟敬德认真发问:“可汗会跳舞么?”
·
八月十二日,前线大捷的消息终于传回了长安,行襄道总管李靖于泾州大破突厥,阵斩六万有余,俘虏不计其数;又于颉利、突利二可汗处俘获战马近万匹,突厥兵力耗竭无余,国中上下为之一空。
奉太子世民谕令,李靖以所俘突厥贵人赎回历年被掳的中原百姓,遣军各自送回家乡。这些汉人奴隶流落异乡数十年,踏上故土时跪伏痛哭,涕泣不已,乃至于双目皲裂出血,将草叶染得殷红。护送的官吏亦不由哀伤。
唐朝建国以来与突厥交战多次,此般大胜前所未有。长安城中登时一片欢腾,喧哗喜悦之声充盈耳目。十年来被夷狄荼毒的百姓张灯结彩、敲锣打鼓,肆意庆祝,甚至在街头巷尾张设灯烛,祭拜枉死于突厥马蹄下的长辈亲眷。
便是宫变后避世于太极殿的皇帝李渊,接到喜报后亦不觉慨然,回顾左右道:
“这正是如古时韩信、白起、卫青、霍去病一样的名将啊!想不到我朝也有这样的人物!”
他嗟叹良久,终于招来了自己仅存的心腹,裴监裴寂。
“昔日国力孱弱,朕屈膝侍奉突厥,蒙
受的耻辱不可数计,至今深以为恨。而今二郎任命的部将能追亡逐北,大破北狄,已经足够洗刷朕的耻辱。”皇帝吩咐裴寂:“青出于蓝,子胜于父,朕托付得人,没有什么可忧虑的了。为朕拟一道禅位的诏书吧!”